夏和顺
北京琉璃厂，又称厂甸。辽代为海王村旧址，元代曾在此设官窑烧制御用琉璃瓦。清代中叶起，每逢科举会试，文人雅士常聚集于此，商贾之家亦开铺设摊，以书铺为最，古玩、字画、文房四宝等次之，俨然京都文化中心。乾隆年间开馆修订四库全书，益显繁荣；民国以降更是充当文化古城资料室、图书馆和研究所等角色，为繁荣学术文化助益良多。数百年间，有关琉璃厂的故事多不胜数，笔者不揣浅陋，缀拾撰写成篇，以飨读者，并就正于方家。

△刘九庵书法作品
刘九庵之孙刘凯在《怀念祖父》一文中写道：“祖父经常讲述他学徒期间的艰辛，清晨起床到深夜侍候师傅休息，一天下来待人接物、察言观色、谨慎小心，不能坐下休息片刻。”
刘九庵（1915—1999），原名久安，河北冀县大齐村人，1930年经吉珍斋韩缉五介绍到琉璃厂悦古斋当学徒，打下坚实的书画鉴定基础。师傅韩博文要求严格甚至苛刻，刘九庵聪明伶俐，任劳任怨，渐次掌握鉴定常识，苦练书法，背诵名家年谱，在众学徒中脱颖而出。
1934年农历年底某日，韩博文与其他学徒外出，刘九庵一人留守。恰遇一位穿着单薄的老人上门，称带来一幅画要卖。刘九庵接过卷轴打开，见是一幅旧画，绢本山水长卷，画面没有作者款识。他从材质、墨色判断极似宋人作品，又不能确定真伪，便告诉老人掌柜的不在，请他过年后再来。老人向他哀求，家里揭不开锅了，急等着钱过年，否则不会把祖传古画拿来变卖。刘九庵仍说不能确定画的年代和真伪，实在不敢做主。老人还是不断哀求，称不要很多钱，能撑过年关就行。刘九庵生性善良，决定帮助老人。他取出10块大洋，说只能给这个数了。老人千恩万谢，拿着钱留下画离去。
刘九庵忐忑不安，恐遭责备。等师傅回来，马上拿出画叙述原委。韩博文打开长卷，看过后沉默不语，很久才慢慢卷好，问刘九庵觉得如何。刘九庵说，从绢色、墨色上看是宋画，但形制特殊，比一般卷轴高出很多，所以不敢确定是否后人伪作。韩博文告诉刘九庵，这是宋人许道宁作品，林木、平远及野水是其绘画所长，此卷荒凉寒林与平远景色画意深邃，构图别致，以山顶棱线与弧线连绵交错，营造山林景色的高远意境，当为许道宁精品无疑。

《秋江渔艇图》局部
韩博文精于鉴别可见一斑，刘九庵如释重负。
这幅长卷后来被命名为《秋江渔艇图》，因高度异常，又称《高头渔父图》，是许道宁存世不多的山水巨作。绢本，水墨淡彩，纵48.9厘米，横209.6厘米。图中用笔质感突出、阁楼精致、树木峥嵘、自然贴切，是许道宁代表作品。据说后来溥心畬变卖一所宅院，向韩博文买下此卷，后来又转卖给一位美国人。此画藏美国纳尔逊·艾金斯美术馆。

△刘九庵尺牍
刘九庵学徒期满后，仍留悦古斋工作近10年。1942年，韩博文出资让他自立门户，独自营销、代售古旧字画。1956年，刘九庵进入故宫博物院，专门从事古书画征集、鉴定和研究工作，经眼无数，成就突出，被誉为“琉璃厂鉴定四家”之一。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刘九庵永远难忘师父教诲，永远难忘那幅《秋江渔艇图》。每逢过年或师傅生日，都会抽空前去拜望。1987年韩博文病故，刘九庵亲自操办丧事，执孝子礼。
审读:喻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