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啸/文
英剧《后半生》中,头发胡子乱蓬蓬的邮差想约托尼家的清洁工出去,让托尼给他牵线,提醒说:别说我太多好话,我担心她见我会失望。托尼说,就你这样再往下形容能是什么了呢?像警察从河里打捞出来的一个东西?邮差说,河太高级,说下水道之类的就可以了。我先生在疫情3级警戒时候,就约了降到2级后的剪发时间,因为鸡窝头实在是没法看,兼终日被我恶意取笑难挨,类似从河里的还是下水道打捞出来的,不知道怎么往下形容更贴切。
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昨天散步回来迎面遇到邻居索薇娅牵着她的两条黑贵宾狗,远远就冲我喊,啊,你剪头发了!你知道吗,咱俩人都超过6个月没剪头发啦,收拾下就是好看!
我没想到,在这么个人人粗枝大叶的小镇,还有人给我数着几个月没剪头发。不过回想起来,索菲亚跟我的发型历程的确同步,去年10月我从国内回来,见到她是跟我差不多的长短。
受到索薇娅传染,我也话痨发作,跟她描述了昨天剪发盛况。当时穿花格子裤子的时髦中年发型师Tony大叔打量下我,建议剪一款很有设计感的短发,并在手机里翻出图。我觉得这款一来太帅气,跟我目前的家常气质不符,会显得像一个潮人的脑袋顶在一个灰扑扑农妇身体上。二来从扎马尾的长度突然剪到露耳,心理建设来不及做。我选的款,Tony又嫌普通,讨价还价的结果就是剪我要的长度,剪他喜欢的那个不对称款式,各自妥协一步。Tony边剪边叹气说,唉,你还是太保守。我心说阿姨年轻时候酒红色寸头都玩过了,现在轮到补保守课。我在纽村,已经心甘情愿让所有的新老朋友,当我是一个保守传统的中庸妇人,心境抵达。
当时头发刚刚剪到有点成型的时候,朋友在旁边看着幽幽地说:很乡。霎时室内人人都像被扫了一闷棍,次第倒下,鸦雀无声。另外一个朋友先缓过来妄图救场说,是香水的香吗?被明确回答,是乡村的乡,然后又用质朴、纯粹、村里小芳之类的词补了几刀。我同情地看着花裤子Tony说,我倒没啥,反正现在村妇一个,对你打击肯定比我大,发廊这样的时尚尖地岂容“乡”字,我连累你了,挺住啊。Tony无声操作了很久,终于艰难地缓过来,给自己鼓劲说,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怎么可以当发型师呢!他心里一定觉得自己就不该妥协,坚持剪那个酷酷的短发就对了,现在一世英名毁在我的头发上了。
索菲亚是kiwi大妞,说话表情丰富。听了我的故事嘎嘎大笑,说“乡”就对啦,你要突然变成摩登女郎,我家狗狗都不习惯。让我拍张照,我照着你的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