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海强/文
周少剑,男,1972年生于桃源。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书协理事,长沙市书协副主席,张锡良书法讲习所导师,清荷雅集成员。
光头上一圈匪气、言谈中满嘴痞气、举止间几许邪气,这是书法家周少剑的标志性“行头”。然而,即使圈内行家,怎么也理解不了,这样的周少剑笔下流露出来的,却是点画间的静穆之气、笔墨里的清雅之气、格局上的正大之气。
一
应该是在1988年,刚认识少剑的时候,他头上是有毛的,而且还很茂盛,茂盛的脑袋更显出他那时的青涩与腼腆。至今还记得,当普通话比他还差的我最初取笑他用桃源话说的“赫(黑)板”时,他那脸红的样子。还有,他写字时嘴角总是习惯性、有节律地一抽一咧的像极了郎朗弹钢琴时那不时抽搐的神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少剑剃了光头,像变了个人似的。但是,让人感觉到变了样的并不是他那颗光头。在书法界光头攒动的时代背景下,少剑那颗光头自然也“泯然众人矣”。他那颗光头,只有配上那副圆圆的眼镜,以及光头上泛着的那一圈与众不同的匪气时,才成就了作为书法家的他之标志。正是那圈并不彻底的匪气,让我即使在万千颗光头的背后,也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少剑善饮,印象中他每次给我电话,似乎都与酒有关。或是他在某地与我们共同的老友酒聚,因为缺了我,就给我打来电话,说他们又在骂我了,又想起我当年的某件糗事了;或是他刚结识了我的老友,说正在喝酒,正在你来我往地吹捧我呢。每每这时,我分明感觉到,电话那头有阵阵酒气袭来。
2018年5月底,我回长沙办事,少剑以茅台招饮。酒过三巡,少剑嫌热,竟旁若无人地光了膀子,大呼痛快,勾得我和同饮的建筑师谷国钢兄也犹犹豫豫地脱了衣服。一时间,露天酒店的食客们,齐刷刷以内容复杂的眼神看向灯光里白花花的三身肥肉。当时我还有诗为证:
星城此夜已残春,有客殷勤待故人。
酒借茅台浇块垒,鱼煲土钵慰风尘。
苍头渐惯三缄口,赤膊空惭七尺身。
无奈杯停心未老,且凭风月长精神。
凡有我在场的酒桌上,少剑似乎总是主角,总能统摄全局。但他酒量并不大,统摄全局他靠的自然不是咄咄逼人的霸气。大家一圈坐定后,少剑会根据各人的谈资,慢条斯理地掰扯开来。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大至宇宙恒河小至鸡毛蒜皮,他都能以扯淡的语气说出一番貌似一本正经的道理来。不经意间,他还会不露声色地给那些“道理”抹上点颜色,待满座人等在荤素间咂摸之际,他却像局外人一般在一旁狡黠地“呵呵”讪笑。这种场景之下,如果有人还领会不了“蔫坏”这个词儿的真正含义,那我劝他就那么笨死算了。
二
2020年6月18日,潇湘风华——当代湖南书法十人作品展在东莞岭南美术馆举行。在先天晚上的夜宵摊上,一同参展的某知名书法家感慨地说:“尽管与少剑相交有年,但怎么也难以把少剑‘蔫坏的人’和‘静好的字’关联起来。”
是的,看过少剑书法的人应该都有这种映象。少剑笔下,无一笔苟且,无一笔躁动,一点一画简净而有张力,即使是牵丝映带,也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各点画总是起讫分明,修短随化,粗细适中,俯仰合度,顾盼有致。看着这些点画,一个有“洁癖”的、内心纯净、不骄不躁的少剑跃然纸上。读着少剑的字,随着他一点一画不疾不徐地写来,再躁动的心也会慢慢地趋于恬静。
奇怪的是,少剑这种“工”于至极、静如处子的点画形态下,笔墨间流淌的并不是匠气、僵气,反而是清雅的书卷之气。少剑用墨既无“浓墨宰相”刘墉的浓重,也无“淡墨探花”王文治的轻盈,有的是浓淡相间、干湿有度、润燥相宜的俊爽。品味少剑的笔墨,在“将浓遂枯、带燥方润”的墨法中,让人感受到的无不是竹中风、松间月、岭头云的风雅与惬意。
少剑作大字不多,多以小字行、楷示人,但小字里涵大气象。读他的字,如对君子。字虽小,但器宇轩昂,骨气洞达,气局宏阔,正大之气充盈字里行间。如果以两个字来概括少剑书法的风格,我想,“雄秀”二字而外,再难找到更恰切的词儿。
三
匪气、痞气、邪气加于身,静气、雅气、正气形诸笔,这是什么节奏?
少剑好钓,买鱼漂都是一盒一盒、一打一打地买。一般人买了也就买了吧,他却还不忘在微信朋友圈图文并茂地自我打趣一番,说什么“老婆交代一个任务”,要他“今晚搂着鱼漂睡”。在岭南四大名园之一的可园参观时走到鱼池边,他竟大声嚷嚷“这里好钓鱼呀”,生怕旁人听不到似的。不仅如此,他还趴到鱼池边沿,对着那些鱼儿一边招手,一边像叫唤小猫小狗似的嘴里“啰啰啰”地叫唤开了。那神情里的少剑,分明一颗童心、一脸稚气。
少剑曾蛰居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山野13年,先哲的流风余韵,山野的明月清风,让本就性情恬淡的少剑,愈加有了“悠然见南山”的心境。后来即使迁到了长沙城,他仍改不了心中对山水的那份亲近。我想,好钓应该就是他割舍不断的那缕山水情愫的外化。所谓“钓翁之意不在鱼”,他钓的其实就是他心中那份挥之不去的山水之乐。
少剑崇古,无论是书法还是为人,他都崇尚古人之风。生活中、社会上如遇贫、病,自己捐钱捐物拍作品扶贫济困的同时,少剑还会于网上转帖,呼吁朋友同施援手;网络上如见世间不平事,少剑必在微信朋友圈发帖,或声援弱者,或鞭笞作恶者,其一身正气如此。
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我想,少剑实属善养真气者也。以我观之,其养气要诀,无非“葆童心,亲山水,扬人性”。有此“三诀”,故少剑年知天命而时显稚气,身居闹市而具山林气,身处浊世而有刚正之气。以此“三气”形之于书法,则正是点画间的静穆之气、笔墨里的清雅之气、格局上的正大之气。至于少剑那些匪气、痞气、邪气,我以为,那应该是他面对“万事皆忤错”的人世不得不发泄的鸟气吧。
对少剑的书法,我还有一言相送,那就是,无论线条、结构、章法,还可在一个“松”字上做文章,在更多的日常书写中,再增萧散、空灵之气。当然,对于少剑来说,这不过是如“松一口气”一般简单的事情。
2020年7月1日于冲井居
审读:孙世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