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海强/文
前几天与朋友谈印章收藏,他对篆刻艺术不甚了了,言谈间却大谈特谈:这枚印章的包浆太轻浮,那枚印章的包浆不厚重,与篆刻家所刻时代不“对”,俨然一副资深鉴赏家派头。
然而,在我看来,包浆固然是考量一枚印章“对与不对”的一个指标,但脱离篆刻艺术本身,只在印章的包浆等问题上纠缠,未免有隔靴搔痒之嫌。我因此取笑他,他这种不看篆刻艺术是否真纯,却仅凭包浆判定印章“对与不对”的做法,无异于耍流氓。
包浆,古玩行业专业术语,指器物表面由于长时间氧化形成的有着自然光泽的氧化层,也就是通过长时间人为使用和盘摸而成的那层如漆似玉的透明膜状物。简言之,包浆就是岁月留在器物表面的痕迹。瓷器、木器、玉器、铜器、牙雕、文玩甚至书画碑拓等纸绢制品都有包浆。
包浆既然承托岁月,年代越久的器物,包浆越厚。举一个很浅显的例子,新买的一把紫砂壶,无论打磨得多么光滑,也不算有包浆。但一个老茶客用了几十年的老壶,由于在悠悠岁月中因为灰尘、茶渍、手渍,茶客数十年的摩挲,甚至空气中射线的穿越,层层积淀,那上面的包浆必然温润、沉厚。
以我陋见,根据包浆判定一个器物的年代及“对与不对”,那是要做“冤大头”的。身边收藏界的朋友,虽凭包浆“掌眼”时有“得宝”之人,但因为忽视器物本身的文化内涵,而只从包浆去对器物进行判定,“看走眼”的仍属“大多数”。
一位李姓收藏家朋友的一次遭遇就令人对包浆爱恨交加。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还没涉足收藏。那时,他凭着喜好,在农村老家的针线笸箩里,拿了一枚漂亮的铜钱回城。
二十多年后,收藏市场兴起,他把这枚铜钱拿到古玩市场去探行情。见摊主们出价从5元、30元、200元、800元到5万元不等,李同志对收藏有了兴致。通过查资料、找专家,他发现这铜钱竟然是“咸丰当五十宝源局手刻暗八仙花钱大样”。古时造钱,先由铸工铸造钱模——祖钱送皇帝审批。通过审查后,又请工匠刻制精美暗八仙图案,而成母钱,铸钱局再根据母钱造钱。李同志的这枚铜钱,就是咸丰皇帝赏赐出宫的母钱。
他兴奋地用牙刷沾着牙膏,把那铜钱全身上下刷洗干净。铜钱上刷不掉的绿锈,他又用食醋泡了一夜,第二天再刷,直至那铜钱金光灿烂,美轮美奂。当他拿着这枚铜钱再次来到古玩市场的时候,那帮摊主却无人肯收了。原因是,铜钱上“没有包浆”,这是新货。李同志说,每每想起这件事,他肠子都要悔青了。当然,更当悔青肠子的应该还有那帮只看包浆就判别铜钱新、老的摊主。
还是回到最初的印章收藏上。鉴定印章时,很多人言必称,这枚是老石头,那枚是新石头。可得知道,目前能治印的石头形成都要经过几千万上亿年。在亿万年的历史长河面前,我们面对眼前的石章,何谈新、老?
我想,这里所谓的印章新、老,无非是通过包浆看石头成为印材的年代。但窃以为,就算石头作为印材时间已很久远,如果篆刻成章后使用频率并不高,其包浆也未必厚实。同样,石头出矿后作为印材哪怕只有十来年,如果印章拥有者天天使用、把玩,其包浆也比已有几百年历史而一直尘封、少被把玩使用的印章的包浆要厚实。
这让我回忆起小时候在农村使用锄头的旧事来。小时候用过的锄头少说也有六七把,那些使用起来不趁手的锄头,用过几次后就被废弃在墙角。过了多年后发现,那锄头把上除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之外,也没见有啥包浆。而那些趁手的经常用的“新”锄头,那锄头把上,包浆沉静、厚实,光可鉴人。
不可否认,包浆是判定一件器物年代的一个重要因素。但千万别忘了,包浆的形成既与器物存在的时间有关,也与器物的使用、摩挲频率有关。何况,包浆既可如上述铜钱一般遭到破坏,还可造假。如果仅凭包浆而罔顾器物本体的文化属性,就判定其年代及“对与不对”,在收藏过程中,类似于那帮摊主的后悔事会多着呢。
审读:孙世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