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和《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支持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意见》先后颁布，意味着粤港澳大湾区的文化发展迎来新机遇，也意味着深圳的文化发展前景可期。近日，《广东省推进“粤港澳大湾区文化圈”建设三年行动计划(2019-2021)》出台，大湾区文化圈建设重点工作已全面启动。“人文湾区”不仅是一个多层次、开放性并有着巨大生成力的创新理念，而且是一个可持续的发展目标。为此，深圳市社会科学院与《深圳商报》联合开辟“共建人文湾区”专栏，推出系列访谈，邀请不同研究领域的专家学者建言献策，以飨读者，敬请关注。以下为系列专访第二篇，专访深圳市社会科学院党组成员、副院长王为理。

读创/深圳商报记者 魏沛娜

“创造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平台，展示中国文化的历史与当代魅力，在世界范围内进一步建立和扩大中国文化的影响力等，都为湾区文化创新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作为城市文化、文化产业和文化发展规划研究领域的专家，近年来，王为理密切关注着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相关议题。近日，深圳市社会科学院党组成员、副院长王为理接受了深圳商报记者专访。他表示，真正的世界级文化，是需要世界级的文化设施、文化品牌和文化活动支撑的。共建人文湾区，要打破“文化积累论”，要有核心文化城区意识；更重要的是要有新理念与大格局，参照“国际一流湾区”“全球标杆城市”的目标，高起点、高规格规划大湾区文化。

▲深圳市社会科学院党组成员、副院长王为理

世界级的湾区需要有世界级的文化支撑

读创/深圳商报：岭南文化在粤港澳大湾区建设中的作用不可或缺。在共建人文湾区的过程中，您怎样看待岭南文化与大湾区文化之间的关系？

王为理：《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谈人文湾区，主要是从宜居的角度来提的，尽管如此，“人文湾区”还是非常清晰地表达了这样一个的理念：世界级的湾区既需要经济的发展，也需要人文的支撑。而要打造世界级湾区，人文的支撑绝对不能仅仅靠一种地方文化，不只是要突出地方性，而是全球与地方相互接触、对话和融合的过程。世界一流湾区共同的文化特点首先是包容，粤港澳大湾区具有中西文化交汇的历史基础，岭南文化是其中的内容之一，但如果从世界级湾区的文化构成来看，单纯地强调岭南文化是不够的，世界级的湾区需要有世界级的文化支撑，而世界级的文化支撑必须是面向现代的，面向世界的，面向未来的，是地方和全球、传统和现代、植根性与流动性的冲突与融合。

岭南文化历史比较悠久，有较为丰富的内涵，也有开放包容的特征，但是它在形成之后已经具有比较稳定的特征，基本上属于传统文化的范畴，其地域性特征也比较明显，地方性比较突出。在未来的人文湾区建设中，岭南文化作为文化多样性的一种，有它的意义和价值，对于凝聚湾区人文精神是很好的养料。所以，人文湾区建设需要充分汲取岭南文化的精华，但人文湾区建设更重要的是要返本开新，要实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要与面向现代、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世界一流湾区相匹配。也就是说，粤港澳大湾区需要具有更加具有竞争力、创新力、影响力的文化，其格局应该是世界级的。

读创/深圳商报：共建人文湾区，可以从哪些方面充分激发文化创新精神？

王为理：文化创新，首先需要良好的包容的文化生态，这种文化生态应该有鼓励各种文化都能够健康发展的环境，能够包容主流与边缘、精英与大众、传统与现代、科技与人文、全球与地方、东方与西方等的张力，让各种文明在这里能够很好地相互倾听、对话、交流。

文化创新，还需要打破传统思维，要有新理念与大格局，参照“国际一流湾区”“全球标杆城市”的目标，高起点、高规格规划大湾区文化。真正的世界级文化，是需要世界级的文化设施、文化品牌和文化活动支撑的，这恰恰是目前粤港澳大湾区比较缺失的。我们鲜少有世界级的文化设施，比如世界一流的博物馆、艺术馆等。所以需要补齐文化设施方面的短板，让湾区的文化基础设施要达到世界一流水平。同时，湾区目前所开展的各种文化活动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相对也不多，可以考虑从搭建平台入手，比如创办有国际影响力的、层次比较高的国际文化交流平台，举办各种国际性文化节庆、文化活动、文化论坛与会展等。

文化创新，说到底是要形成在世界范围内聚集文化创新资源和发展要素的能力。这既需要文化资本的积累和投入，也需要人才的引进和培养，要让内容、资本、技术、人才聚集起来，流动起来。

实现文化的创新，当然不能丢掉我们的传统，丰富多彩的优秀传统文化是创新赖以生存的大地，也是我们宝贵的文化资源。无论是建设粤港澳大湾区，还是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都必须在如何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上多做文章。创造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平台，展示中国文化的历史与当代魅力，在世界范围内进一步建立和扩大中国文化的影响力等等，都为湾区文化创新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人文湾区需要有世界一流的核心文化城区

读创/深圳商报：您多年来到过很多世界城市调研，您认为有哪些文化经验在共建人文湾区过程中值得借鉴？

王为理：世界一线城市、著名湾区在这方面有很多经验可以借鉴，这里只谈两点：一是要打破“文化积累论”。我们以前太过强调文化积累，认为文化发展是一个缓慢的自然的生长过程，其实文化发展的进程未必这样，一个城市或地区的文化进步常常是以“突变”的方式实现的。比如纽约湾区是当今世界文化重要的中心地带之一，但其核心城市纽约在初建之时的文化基础是非常薄弱的，谈不上有什么积累。但第一个三十年，纽约就超过波士顿称为北美文化中心，经过第二个三十年，纽约快速成为国际重要的文化中心。其中关键就是要有目标，有理想，有干事创业的精神。我总是讲一个案例，纽约当代艺术博物馆上世纪三十年代开馆的时候才八幅作品，但是短短几十年之后，就成为世界最好的艺术博物馆之一。如果我们总是躺在“文化积累论”上睡大觉，湾区的文化就有可能永远处在一个地级市水平。

二是要有核心文化城区意识。核心文化城区的有无及其水平高低，决定这一个城市的文化发展格局的大小。人文湾区需要有世界一流的核心文化城区，核心文化城区是文化、创意、时尚、消费与产业相互激荡的文化创意先锋地带，往往是消费、娱乐、文化艺术中心，具有强大的文化供给能力和极高的文化消费能力，也往往是一个城市最受欢迎的旅游目的地。核心文化城区拥有一流的文化设施包括博物馆、画廊、剧院、音乐厅、音乐演出场所、公共图书馆和电影院等，一流的文化活动包括有国际或区域影响力的大小主题节日、庆典、主题文化活动等，丰富多元的公共文化空间，足够数量的文化消费人群，较高的文化多样性指数等。由时报广场、百老汇、第五大道、中央公园、苏豪等组成的纽约曼哈顿文化核心地带，在有限的地理空间内为市民提供多样性的文化选择、以创意产业集聚优势吸引庞大的观众群和消费群的伦敦西区和南岸区，打造集中咖啡馆、书店、画廊、美术馆、博物馆的文化圣地以及建设文化、教育、办公、居住等多功能融合的富有吸引力和活力的综合片区的巴黎“左岸”等都值得大湾区借鉴。

读创/深圳商报：在共建人文湾区过程中，深圳可以怎样充分利用自身已经形成的科技创新优势和创新产业优势，推动人文湾区的文化产业发展？

王为理：文化产业在世界范围内都在呈现出新的特点。深圳的文化产业要取得新突破可以从这样几个方面着力：

一是要面向未来，拥抱数字时代。新技术革命为文化产业发展创造了广阔空间与无限可能，数字化世界与全联接世界正在来临，文化生产方式正在发生革命性变革，深圳要特别关注移动网络、宽带网络、云和云计算等三大主要力量对文化创意产业未来变革的驱动，鼓励和扶持数字化创新，建设以用户需求为中心的数字化社会。

二是要在新的起点上促进文化产业与旅游业的融合发展的新机遇。日前颁布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支持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意见》，强调“发展更具竞争力的文化产业和旅游业”，这为深圳同时也为未来人文湾区的文化产业和旅游业提供了良好的发展空间。而如何实现传统文化旅游业的转型升级，如何将文化产业和旅游业与城市文化核心城区、城市地标、世界级文化设施与文化活动等结合起来，如何结合未来城市发展创造更多新的业态等，每一个都是突破点。

三是要在现代产业体系建构上有实质性突破。低端产品多，制造环节过重，可持续发展能力堪忧，文化消费不足，市场实现能力不强，受政策影响大，基础研究薄弱，技术储备不足，土地空间受限等等，都是深圳可以先行探索的领域，解决了这些问题，深圳就可以更好发挥对大湾区文化产业的前瞻牵引作用。

王为理简介

安徽人。复旦大学哲学博士，香港中文大历史学课程哲学博士，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研究所访问学者。现为现任广东省深圳市社会科学院（深圳市社会科学联合会）党组成员、副院长（副主席）、研究员，深圳市决策咨询委员会委员，深圳市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现代化与全球城市研究中心”主任，享受深圳市政府特殊津贴专家，深圳市政府认定“深圳市地方级领军人才”。主要研究领域为全球城市、城市文化、当代西方哲学、禅宗等。在三联书店、商务印书馆、人民出版社、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等知名出版社出版专著和合著10部。在《复旦学报》、《香港中文大学人文学刊》、《学术月刊》、《社会科学战线》、《江海学刊》、《学术研究》、《哲学动态》等刊物上发表学术论文五十余篇，其中十余篇被《中国社会科学文摘》、《新华文摘》、《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等刊物转载。在《人民日报》、《深圳特区报》、《深圳商报》、《粤海风》等报刊发表理论文章或文化评论数十篇。主持或参与国际、国家和深圳市课题研究五十余项。
主要著作有：《深圳文化发展报告（2019）》（主编）、《深圳和香港文化创意产业发展报告（2010）》（副主编）；《多元现代性的反思：欧洲、中国及其他的阐释》（第二译者）；《从边缘走向中心——深圳文化产业发展研究》（专著）；《文化立市论》（合著）；《深圳实践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合著）；《人之问——思与禅的一种诠释与对话》（专著）；《走向现代化——深圳20年探索》（合著）；《跨世纪发展的历史使命——深圳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率先基本实现现代化示范市研究》（合著）；《现代美国哲学》(合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