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遥/文
高考前两周，考生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踊跃备战备荒，奶奶蒸的馒头花卷把冰箱冷冻层塞实了，姥姥种的黄瓜茄子辣子则占据了冷藏层。将长豆角勉强推进冰箱合上门，就像把最后一个乘客从溢出来的地铁门硬塞进去，我寻思要不要换个大冰箱？
即便如此，我妈种的一大捆葱，实在没地方只好任其张牙舞爪地放在外面，于是这一周就成了葱的主场，以葱为主角的餐饮搭配还引发其他问题：葱总也吃不完，就买了烤鸭卷饼来配葱，几乎能听见满满一冰箱的馒头花卷怀才不遇的叹息声……
说是围绕着考生的服务，最后都变成了围绕着葱的配套服务。日常生活的麻烦和琐碎就在这里，不能因为葱太多而顿顿吃葱，也不能油热了主菜要下锅了忽然发现没有葱而抓耳挠腮，高明的主妇善于把所有食材搭配都保持在一个均衡的水准，这应该不是一个大冰箱能解决的。这是一种采买烹饪的节奏感，而这节奏感是要靠日复一日的训练才能保持的，即便厨艺八段也无法解决节奏感混乱引发的冰箱拥堵或匮乏。就像真正的爱情不是请客吃饭，是一种心理博弈甚至情感对垒。真正的厨神也不是饮食节目里那样，像弹琴或画画那样做出烟火美食，真的厨神首先应该敢于面对葱的问题，如何在葱速朽之前帮它们实现身体涅槃及精神升华。
这种囤积居奇式的方法，只是方便了我这个老母亲，让自己不再焦虑：打开冰箱缺这缺那，恨不得冰箱有自动采买补货功能。对我家考生来说，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值得怀念的饮食细节。而我，至今还能回忆起高考前我爸做的辣子鸡和烧排骨……那会儿家里还没有冰箱，我妈采购，天天新鲜菜肉，我爸主厨，烹饪水平突飞猛进，家里伙食精益求精，到现在我妈还感慨我爸那会儿做饭做得真可口，后来水平咋就急转直下了？我爸吐槽：你妈不会一心二用，见人进厨房就火冒三丈手忙脚乱，好像谁都是来催逼她“翠花，上酸菜！”的，无论援军友军，统统暴躁地赶出阵地。我爸觉得这种暴躁状态会感染到食物也很暴躁，带累到考生也不能心平气和，于是就披挂上阵厨神附体，毅然剥夺了我妈主厨的权力。
除了我爸这种阶段性厨神，另一个厨神我的同事阿芳，争取调到距离家最近的分部，只争朝夕当上部门副主任，别人还以为她要实现多宏伟的理想，没人知道，她只是为了争取不应酬、不加班，一天三顿都能回家做饭的权力。为了维持她厨房的节奏感，这位姐姐的冰箱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出货补货频率，她的菜谱既严肃又活泼，就像她的婚姻，稳定亲密又富有弹性和活力，就连她家的葱，都像一队忠诚的卫士，洗白白切细细，整整齐齐码在冷冻层的玻璃餐盒里，保持身体新鲜和头脑清醒，枕戈待旦，随时准备上刀山下火海地献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