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文庄子是个故事大王，他在《庄子·内篇·应帝王》中讲了一个故事：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表面上看，这是典型的“好心办坏事”，实则是南海之帝和北海之帝两个人用自己的逻辑来定义自在，用自身的标准来打造自然。这是强盗逻辑，是霸王条款，是“人是万物的尺度”的无限放大，是神话版的欺负人。从浑沌的角度来看，教训惨痛：经不起敲打，会要命。▲浑沌贵为帝王之尊，为何同意不靠谱的倏与忽两个二百五在自己身上凿七个孔，也是千古之谜……不过，这个寓言包含着开天辟地的神话概念。浑沌“牺牲”了，但是继浑沌之后的整个宇宙、世界却也因此而诞生了，再往后才有了盘古开天辟地的传说。

都是没有脑子，都是在开窍，刑天的故事畅快淋漓得多。《山海经·海外西经》载：“刑天至此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刑天为炎帝之臣，炎帝黄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炎帝败。刑天一直不甘心，他一手执利斧，一手握盾牌，与黄帝杀得天昏地暗。但是终不敌，被黄帝斩下头颅。没了头颅的刑天突然再次站起，把胸前的两个乳头当作一双眼睛，把肚脐当作嘴巴，拿起武器，继续战斗。东晋诗人陶渊明读到此处，深受感动：“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袁珂先生所著《山海经校注》中说，“刑天盖即断首之意。意此刑天者，初本无名天神，断首之后，始名之为‘刑天’。或作‘形夭’，义为形体夭残……”刑天是个失败者，但他永不妥协的精神却成为勇猛将士的象征。陶渊明在《读山海经》中赞颂刑天：“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同物既无类，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

面对黄帝的“斩首行动”，刑天永不妥协。砍头不要紧，还有肚脐眼。失败一次，站起来一次。没有生命，再造一条生命，回来再战。不怕牺牲、敢于牺牲、善于牺牲。这种精神鼓舞了前赴后继的斗士，战争年代，许多的英雄，肠子打出来塞回去，身上血窟窿抓把土堵住，脑袋剩半边撕下衣服包裹住，一息尚存，战斗不止。浑沌凿死，留下一声叹息；刑天重生，活了一个猛志的神。一主动一被动，给人无限的启迪：第一，自然很脆弱，经不起折腾；第二，失去自然，我们居无定所；第三，自然会报复，瘟疫是教训；第四，卡脖子久了，自然会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