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创/深圳商报记者 杨青
棺材、鸽子和耗子在曹禺的《北京人》中是三个象征意味特别明显的物件,前不久赖声川版《北京人》话剧在深圳上演,橘生淮南,世易时宜,舞台上的人物和现实中的城市对接,撞击出的却是:丧、网红和36岁的独特味道。
曾家的儿子和女婿全是提拉不起来的软豆腐,大时代转换过程中,旧式家族子弟的不适和无能显露无疑:一事无成的废物,只会啃老的耗子,拿不起放不下连自己的生活也理不顺。
儿子文清属于不担当不负责的那种男人:对表妹婚前喜欢却不争取,婚后又不撒手;对父母安排的妻子不喜欢只能接受,然后嫌弃;对儿子挑不起父亲的责任;作为儿子又担不起家庭的责任,甚至连鸦片也戒不了。文清是一个自我泯灭,各种角色都无法胜任,只能在鸦片中麻醉自己的多余人,和当下的“丧”一代很吻合。
开场他的离家出走貌似一条求生之路,也是改过机会,有望洗新革面,焕然一新,可惜,他不仅没给没落的家族带来一线生机,他的出走更像一则笑话。1923年鲁迅先生曾写过《娜拉走后怎样》,推测她不是堕落就是回来。1941年曹禹笔下的曾文清出走的第二天就回来了,因为他身上没有一个钱,还是靠表妹愫方私下偷偷赞助才再次出发,临走还托表妹照顾他的家人字画和鸽子。
一个给不了人家感情和名分,却让人家为他从经济和感情上无私付出的渣男,如果在网上曝光,肯定是千夫所指。最糟糕的是这个渣男不仅没有在外面打拼出一条生路,最后还灰头土脸滚回来了。用鸦片了结残生算是保全了最后的一点尊严。
曾家女婿江泰属于无能还闹腾的一代,自尊的B面就是极端地自卑,比儿子文清更差一等。在老岳父棺材被抬走的重要关头江泰突然人格附体、灵魂觉醒、大义在肩,跳出来要承担,要救这个家,救棺材,结果不过是吹牛,找公安局长未遂,连自己也差点进了局子。
张爱玲在《私语》里写道:“有我父亲的家,那里我什么都看不起。鸦片,教我弟弟做《汉高祖论》的老先生,章回小说,懒洋洋灰扑扑地活下去。” 其实就是舞台上《北京人》中曾家的写照。
可是在台下换个角度看,觉得曾家后代并非一无是处。只要捱到这个年代,懦弱无用的儿子文清舞文弄墨能写会画,又是品茶玩鸽子的行家,妥妥的网红潜质;随便秀一手有可能获得十万加,做新媒体开公众号应该不愁找到生路。江泰貌似废物女婿,可他吃遍京城馆子,各家名吃招牌张嘴就来,倘或开个美食公众号,极有可能成为美食达人。旧时代养出来的一无是处的“毛病”,在当下成了非常罕有的稀缺资源,可惜他们生不逢时。这种现实衡量让你对舞台上的角色没有太多讨厌,反倒滋生了几分同情。
《北京人》深圳首演现场,文清儿子17岁结婚,媳妇怀了孕,文清被曾老太爷数落,你都36岁,快当爷爷的人了。这句话引发了台下最大的骚动和哗然。因为有的在场的36岁的深圳人还没结婚。
深圳39岁生日之际,一组调查数字出笼:忙于事业的深圳女人直接拉高了全国人民的平均婚育年龄:全国女姓平均结婚年龄是25.7岁,深圳女姓平均结婚年龄大五岁,是30.8岁。全国平均初育年龄是26.8岁,深圳45%的受访女姓更愿意在30-35岁生孩子。一句话深圳人的结婚和生育年龄比全国平均晚5岁。
时代差异在年龄上发生了逆转:都以为从前日子很慢岁月悠长,现在时光匆匆岁月如电。事实恰恰相反:舞台上从前的少爷文清36岁完成了一生,而在座的36岁的深圳人有的连婚姻的门都没有进入。文清那一代人被岁月推着走,在不成熟的时候被迫扮演许多不胜任的角色,以至于个个走样,卒不成章,草草完结一生,36岁成了人生休止符。现在的年轻人36岁有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急不缓、好整以暇,以自我为核心,慢慢建设成长,梳理好自已,想清楚婚姻和家庭的责任,再承担其它角色,反倒显得岁月悠长而缓慢,婚育平均年龄晚全国五年的深圳人尤其从容。
台上与台下,古与今、快与慢、新与旧,超出常态的差异,引发或大或小的错谔,这才是戏里戏外有趣之处。
大幕落下,曾家不过是被翻篇的旧章,旧的家族已然死去,新的希望正从边缘升起,而36岁迥然有别的人生况味却够咂摸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