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和顺

△鲁迅手稿

鲁迅一边抄古碑，一边写完《狂人日记》。如果视古碑为传统文化，那么《狂人日记》及其载体《新青年》就是新文化，鲁迅从抄古碑到创作《狂人日记》，是从旧礼教旧传统向新思想新文化的转折，这种转折又是模糊暧昧的。琉璃厂同样充满悖论，它既源源不断地为鲁迅和胡适们提供古碑、抄本等旧文化资料，同时又代销载有《狂人日记》、《文学改良刍议》的《新青年》杂志。

有人作过统计，鲁迅在北京居住 14 年，在琉璃厂购买碑帖3800 多册，他的日记中出现留黎厂、琉璃厂等词达 480 多次。

△刊载《狂人日记》的《新青年》

1918年5月15日，鲁迅在《新青年》杂志发表《狂人日记》，此后又陆续写作《孔乙己》、《药》、《阿Q正传》、《故乡》等14篇小说，结集出版，便是《呐喊》。他因此成为现代白话小说创始者，新文化运动的一面旗帜。1922年12月3日，鲁迅写作《呐喊》自序，其中便提到抄古碑情景：“S会馆里有三间屋，相传是往昔曾在院子里的槐树上缢死过一个女人的，现在槐树已经高不可攀了，而这屋还没有人住；许多年，我便寓在这屋里钞古碑。客中少有人来，古碑中也遇不到什么问题和主义，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暗的消去了，这也就是我惟一的愿望。”这本是他的正常生活，而且要继续发展下去。但这时候钱玄同突然造访，是代表陈独秀和胡适来拉他入伙的。

1917年8月9日，钱玄同来到绍兴会馆，劝正埋头抄古碑的鲁迅为《新青年》“做点文章”。鲁迅开始并不情愿，他说：“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钱玄同说：“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鲁迅于是加入新文化阵营，开始亮起嗓子“呐喊”。

但他并没有马止停止抄古碑。许广平在《关于汉唐石刻画像》一文中说，“目下所保存的除原拓碑帖画像外，又有先生亲自编好的《六朝造像目录》及未完成的《六朝墓志目录》”，她认为这两部著作未能在他生时整理付印，“是一件很可遗憾的事”。

《六朝造像目录》是辑录六朝三百多年间佛像铭记目录的稿本，手稿190页中包括草稿、滕清稿和抄录造像拓本记录，原件存国家图书馆。《六朝墓志目录》是辑录古人墓志目录，现存稿本32页，封面有鲁迅手书“六朝墓志目录”

鲁迅还编辑有《唐造像目录》、《直隶现存汉魏六朝石刻录》、《六朝墓名目录》、《越中金石记目录》、《汉画像目录》等。他早年集中购买碑、造像、墓志、画像等拓本，收集汉画像则是其终生爱好。从1915年至1918年，他共抄录碑261种1367页，造像344种1267页，墓志190种1035页，总共抄石刻拓本3669页（见《鲁迅辑校石刻手稿》）。

△《鲁迅辑校石刻手稿》

鲁迅抄录的仿碑字体惟妙惟肖。周作人曾目睹其抄碑情景，他在《鲁迅的故家》中说：“他抄了碑文拿来和王兰泉的《金石萃编》对比，看出书上错误的很多，于是他立意要来精密的写成一个可信的定本，”而且采用非常精确的方法，“所以他所预定的自汉至唐的碑录如写成功，的确是一部标准的著作，就是现存已写的一部分我想也还极有价值。”

如此说来，抄古碑对鲁迅的意义并不亚于“毁坏铁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