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文

半世为人，对家务厨事依然为小白级主妇如我，也实在算得极少数吧。幼时家虽不富，却衣食无忧，父母默许“家务你别管，唯有读书高”。待自己成家，又遇热衷厨艺的连理枝阿宝——出身化学系的户主自揽厨房事务，我自顺坡下驴，将“君子远庖厨”随挂嘴上。待人生行至阖家老小之中年，家中多帮佣阿姨，家务事渐行渐远成常态。

“曾经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家事不再有浪潮”。万没想到新冠不仅彻底改变了世界的运转模式，亦颠覆我的“远庖厨”履历——以新晋“洗碗工”的姿态。

疫期阿宝坚守一日三餐作息，居家四人正餐保持三菜一汤，鱼肉蛋蔬，还颇讲营养搭配，数着日子换花样。家有肉食虎子，无肉不展眉，又有素食青春期女，逢肉必皱眉，实在难为厨师，于是肉以重味，鱼以清蒸，青菜加番茄蛋花汤包圆成众口应对。不过该家厨籍贯湘西，无论荤素，重油大火爆炒皆必然，与“清淡”二字相去甚远。

既为“专业人士”，户主在厨房便将化学实验室瓶瓶罐罐烧杯试管作派发展得十足十凌厉，把家中并不丰富的器皿使用得那叫酣畅淋漓啊！首轮备原材料，青椒鱼肉，清洗明净，各陈其美，其次食不厌精者必备葱姜蒜配料各自妖娆，另加酱菜一两种，调料三两味，碗碗碟碟在案几上铺得满满都是——据说这还是月薪五千元的大排档厨师要求，三五万的行政总厨，便对厨房构建格局、烹饪炉灶有更高眼界和要求。

肉食荤炒，香气四溅，儿子吃得啧啧赞誉，“洗碗工”却心里嘀咕得紧：荤腥饮具清洗难度高出数倍，犹在冬日水寒刺骨，饮食自欢，洗碗却苦呀。然而实践出真知，“双手少沾阳春水”的文科生颇有惊世大发现——热水是油渍天敌。于是热洗或冷洗，湿洗或干洗，与洗洁剂相关的水和纸如何综合环保指数最高……此类初级科普问题便不断在劳作间浮想，屡获“得意忘言”之境。洗碗二月有余，家中贵且典雅的一套秞下彩骨瓷套餐具，仅只遭损毁饭碗菜盘各一，真是新晋洗碗工的优良业绩，不免自鸣得意，遥想二三十年前远赴欧美求学人们大多有的餐厅洗盘子经验，现在我竟然居家小实践。

某日涮碗毕刷朋友圈，见某主妇友圈： “近期琢磨要不要买个洗碗机……“忽地笑出声来，家厨和俩娃投目相询，赶紧解释： 为了保护咱家骨瓷餐具，洗碗机就不买了吧。全面复工在即，各处酒楼饭肆也重燃烟火，家里食客生起外出涮火锅、吃烤肉的动议，附议间心情大欣慰，而却有个念头悄悄冒出来： 洗碗工生涯时不久矣，竟然有些淡淡的惆怅滋味——何其矫情的一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