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肆/文 王建明/图
崔涂《巴山道中除夜书怀》
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春。
渐与骨肉远,转于僮仆亲。
那堪正飘泊,明日岁华新。
崔涂是江南人,生逢乱世又常年在异乡漂泊,曾客居巴蜀、吴楚、河洛、秦陇等地。他的诗有很多是在栖遑孤独的旅途中写就。
这首《巴山道中除夜书怀》和戴叔伦的《除夜宿石头驿》都是除夕题材的五言律诗名作。两首诗意思也极为相近,都是独自在异乡过年。崔涂这首诗的二、三联是佳句,但似乎在知名度上要比戴诗的“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稍逊一筹。
其实要说起来,崔涂的句子意思更深刻一些。“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春”没有一个字是描写心情,但每一个字都表达心情。孤独、凄凉、心乱如麻……这些意思都有。而“渐与骨肉远,转于僮仆亲”则更有味道,写出了久别家乡后的复杂感受。
但它们都输给了“一年将尽夜”这么一个简单的句子。
“渐与骨肉远,转于僮仆亲”大概输在“僮仆”二字上。这俩字已经过时了,称人为仆,有点贬低人格……那什么,公仆除外。而“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这种句子,基本不会过时吧。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春”容易跟其他的诗句搞混。在崔涂之前,马戴写过“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戴叔伦的《除夜宿石头驿》,第二句又是“寒灯独可亲”,这些句子都太相似了。
“万里未归人”当然也很容易跟别的诗搞混,比如刘禹锡有“万里独归客,一杯逢故人”,王维有“五湖三亩宅,万里一归人”,等等,但是写“一年将尽夜”的名作,却真的没有啥。我之前说过,除夕是特别重要的传统节日,但除夕诗的名作却是特别的少。
平安喜乐团圆的除夕,作诗没啥深意;颠沛凄凉孤独的除夕,作诗又给人添堵。这可能就是除夕诗缺乏传世名作的原因了吧。仔细想想,戴叔伦、崔涂这两首名作,不就是在比谁更惨吗?
盛唐王湾的《次北固山下》也是过年前在旅途中写的。“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宏阔浩荡,不比惨。我喜欢这样的调调。但是,这样调调的时代,后面难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