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创/深圳商报记者 夏和顺
△容庚编张伯英题签《兰亭集刻》
古之文人尚雅,种竹可以医俗,读书作诗可以医俗,观赏临摹法帖也可以医俗。1939年1月20日,容庚在日记中写道:“《兰亭集刻》成《神龙》、《修城》、《虞临》三种,摩挲弥日。元曹永跋《禊帖》云:‘拥黄金万镒则益恶,怀白璧百双则致罪,不若藏此帖以示子孙,可以医俗。’其言深有合于予心。”
《禊帖》是王羲之《兰亭序》的别称。《兰亭序》真迹早已不存,因唐太宗失重,欧阳询、褚遂良等大家均以临拓相尚,宋元以降刻本极多,容庚所见也极其可观,此时他正以考古学社名义影印出版《兰亭集刻》,全书一函十册线装,从八十种中精选十种,含定武本、神龙本、唐绿绫本、唐硬黄本、虞临本、褚临本等兰亭名刻。
1938年9月10日,容庚一早进城,先访陈汉第,然后逛琉璃厂,在文奎堂有一惊喜发现,他在日记中写道:“阅《兰亭八十种》,佳甚。尽录其题跋,即午饭亦未食也,四时乃毕。还价千六百五十元,有允意。”
1650元,是一个天文数字,即便对薪金颇高的容庚来说也是大半年工资,他因此不敢掉以轻心。第二天是星期日,他一大早直奔琉璃厂,嘱文奎堂将《兰亭叙》送至琉璃厂,同往请罗复堪审定,罗阅后亦极言其佳。罗氏当时与宝熙、邵章、张伯英并称北平四大书家,容庚坚信经其审定当属无误,便于12日将帖款1650元交文奎堂。
△元柯九思临陆继善《禊帖》,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康生也是金石高手,见识过不少兰亭刻本,但他未必见过容庚当年所编《兰亭集刻》,因其印数有限,加之岁月相隔,鼎革巨变。1962年3月,全国科学工作会议在广州召开期间,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央文教小组副组长的康生慕名造访容庚,两人谈话的一个重要主题便是《兰亭集刻》,时任中山大学校长室秘书的刘瀚飞目睹了交谈的过程:
“康生问起容庚收藏的名帖,容庚如数家珍,一一道来。但康生猛然打断,说容庚所藏《兰亭集序》是赝品。因为对方是中央首长,一般人自会唯唯诺诺或不置可否,但容庚是著名的‘硬骨头’,早年任故宫文物鉴定委员时即以‘好辩’著称,他不会因为对方是政治权威而屈服。他说自己所藏皆是历年挑选的精品,不可能是赝品。不可思议的场面发生了。康生坚持说那帖是假的,因为解放后他在北京看过这个帖。容庚毫不客气地回答:你是解放后才看见,而我这个解放前就已经收藏,你所见的那个才是假的!”
这是《容庚传》中的记载,康生称《兰亭集刻》是赝品,大概是指八十种或八十二种中的某一种。康生是中央首长,容庚仅一普通教授,身份悬殊,争执不下,现场气氛令在场的中山大学领导十分紧张。好在两人决定同到容宅观赏那份法帖。容庚入室开书柜寻帖,刘瀚飞回忆他坐在客厅还听到开柜门的声响。康生见到这幅字帖后,认真研审一会,态度缓和下来,说了一句:“是值得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