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创/深圳商报记者 刘悠扬
在这个成功主义甚嚣尘上的时代,还会有人心怀古典情怀,为那些江湖上的“无名之辈”树碑立传吗?
鲁迅文学奖得主、作家李修文继《山河袈裟》之后,最近再出新作《致江东父老》,用18个故事,写下18个小人物的传奇人生。
2019年11月2日,李修文携新书来到深圳,在覓书店与作家邓一光、钟二毛,一起分享了创作背后的心路历程,并围绕《致江东父老》引发的文体争议、写作的地域性、影视编剧和小说创作之间的关系等话题,进行了深度探讨。
为什么要写小人物——
为无籍无典者建一座纪念碑
《致江东父老》是鲁迅文学奖得主李修文继获奖作品《山河袈裟》之后的全新散文集。全书约20万字,收录有《三过榆林》《我亦逢场做戏人》《不辞而别传》《小站秘史》《白杨树下》《何似在人间》《在春天哭泣》《猿与鹤》等18个故事,出版前,这些篇目已在《收获》同名专栏发表。
李修文现为湖北省作协主席,也曾做过编剧、影视监制。著有《滴泪痣》《捆绑上天堂》等多部小说,曾获茅盾文学奖新人奖、春天文学奖等多种奖项,散文集《山河袈裟》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担任编剧和监制的作品有《十送红军》《疯狂的外星人》等,编剧作品曾获电视剧飞天奖、大众电视金鹰奖。
“和《山河袈裟》一样,《致江东父老》也断断续续写了十年,有好多篇都是一次次重写的结果”,李修文在新书分享会上表示,相比《山河袈裟》,《致江东父老》里生活本身的质感更厚重一些,“如果说有什么抱负的话,我的抱负,就是下定了决心为那些不值一提的人或事,建一座纪念碑”。
在新书《致江东父老》里,李修文记录了落魄的民间艺人、与孩子失散的中年男人、过了气的女演员、流水线上的工人、不得不抛弃自己孩子的女人、爱上了疯子的退伍士兵,靠歌唱获取勇气的穷人……之所以要写这些小人物,李修文说,因为某种相对典型的中国式面孔,在今天的叙事里越来越安放不下,“我要找回他们,写下他们”。
他的写作冒犯了谁——
“我不觉得他狂妄,他甚至可以更狂妄一些”
在新书分享会上,著名作家邓一光谈到多年前第一次阅读李修文长篇小说《滴泪痣》时的情形:“第一句就被震住了。物质时代,盛行现世哲学和法则,一位刚及而立的七零后代表作家,不紧随时代车轮滚爬着向前,却站下来追问画眉、石竹和烟花的来生,他要干什么?这个答案在十年后,在他的《山河袈裟》和《致江东父老》中得到了解答。”
在邓一光看来,《山河袈裟》和《致江东父老》拥有了不起的生命观,即“生命无论多么普通,不值一提,命运无论多么不堪,你若在意,若珍视,都是一次奇迹。”“这样的价值观从人本出发,颠覆了达尔文的沙文主义进化论。”邓一光认为,李修文冒天下之大不韪,为那些不值一提的人或事建一座纪念碑,这是明目张胆地为无籍无典者树碑立传,是要在冒犯成功哲学主流价值的旗帜下建立个人的写作秩序。
同时,邓一光也认为,敢于对主流价值观和写作传统作出冒犯的人,首先需要具备一种能力,即能建立一个新的叙事体系,这一点,李修文做得很好。“《致江东父老》其篇章结构、文章法度、句式用词不吝常道、不循常规,文体意识彰显。所以我不觉得他狂妄,他甚至可以更狂妄一些。”邓一光说。
是散文还是小说——
不要被“散文”和“非虚构”概念束缚
《致江东父老》面世后,引发了评论界、读者对该书文体的强烈争论。
例如书中的《白杨树下》,真实与虚幻交杂;《小站秘史》中突然出现的白马,像极了古代传奇;《我亦逢场作戏人》又使用了个人口述史的写法。李修文不止一次被问到:这些究竟是散文还是小说?虚构还是非虚构?
新书分享会上,李修文引用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被公认为非虚构作家的阿列克西耶维奇的一句话:“当我走在大街上,多少长篇小说遗失在风中。”在他看来,这句话指明了其他文体对小说的抢夺和侵占:小说的一部分功能,已经成为了别的文体的重要支撑。
“今天的世界,真实与虚幻,庞大与轻盈,那么多明显的分界都在重新撞击,重新汇合,重新构成,我们的体验日渐变得暧昧和难以言传,一个精神个体趋近真实的‘我’才是真正值得信任的。这是我们时代的作家无法回避的问题之一,要真正面对它,就要轻蔑文体。”李修文提醒读者,不要被所谓的“散文”概念、“非虚构”神话所束缚,“如果我的内心有一种真实,那就是美学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