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渝川（书评人）

“创造性破坏”一词很好地揭示了市场经济的增长奥秘，及其核心矛盾：创造可以带来创新、增长和繁荣，而破坏本身就会带来相当的负外部性，以及对应的抵制。

[caption id="attachment_3602821" align="alignnone" width="1080"] ▲《创造性破坏的力量》

作者：【法】菲利普·阿吉翁、赛利娜·安托南、西蒙·比内尔

译者：余江、赵建航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

出版日期：2021年12月[/caption]

18世纪末以前，全球的经济发展长期而言是极其缓慢的，真正意义上的爆发式增长恰好出现在18世纪末以后——将公元1000年以来全球人均GDP的数值汇成图表，可以很清楚地反映出18世纪末、19世纪前期以来，之前显得平滑、缓慢渐升的曲线进而变得陡峭。

但工业革命也同时释放出对于传统社会、经济以及具体的人的冲击。这也引发了经济学界一个常见的争论，那就是技术革命、工业革命是否必然造成大规模失业——18世纪已经出现了“机器换人”的相关抗议。因为自动化、智能化引发的技术性失业，会在何种程度上、何等范围内造成，在学界、产业界和社会领域都缺乏足够的共识。尽管乐观的经济学家通常致力于强调这种技术性失业造成的岗位减少，将大大少数新技术应用所创造的新岗位，但这一加一减之间，对应的就业人群显然是不同的。

世界著名经济学家、法兰西学院院士、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经济学教授、计量经济学会会士菲利普·阿吉翁，与法国经济形势观察所高级研究员赛利娜·安托南、欧洲工商管理学院高级经济学家西蒙·比内尔合著的《创造性破坏的力量》深入探讨了工业革命以来，市场经济释放创造性破坏的力量，如何带来繁荣，又在哪些方面、以什么样的方式带来了怎样的冲击。

书中谈论的问题也是而今经济和社会领域关注的重大命题，包括不平等的根源、竞争和全球化、健康和幸福的决定因素、长期停滞、中等收入陷阱、气候变化等。按照书作者的观点，市场经济并不完美，也会出现失灵，因而需要构建起有效的“政府-市场-民间社会”的均衡关系，确保创新激励体系不被政府和社会因素扭曲，同时还要能够切实降低创造性破坏的作用。

创造性破坏与不平等

关于不平等，书中探讨了一些关键的问题，包括除了以顶层1%群体收入作为不平等的测算指标外，还能不能找到其他适用指标；创新驱动型增长会不会造成不平等，如果会，程度又如何；创新与导致不平等的其他来源有何区别；政策抑制不平等，如何避免窒息增长，等等。

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美国以及其他一些国家，计算机-互联网革命创造出的数字经济，为相当一批科技创业家、企业家、投资家提供了高额的创新租金，而这也被认为是让美国等国家顶层1%群体收入变得越来越高的主因。

《创造性破坏的力量》书中指出，数字经济也因循了前几次工业革命加大贫富差距，却又同时促进社会流动性这一看似悖谬的逻辑。书中引用英国本世纪初以来的数据证明，互联网及相关行业的创新企业，为中层和低层员工提供了其他行业同级别、同类岗位员工所不具备的社会进步阶梯，如技能培训；同时还有可观的工资溢价。同样是从事秘书工作，互联网企业的文员要比从业于其他行业企业的同行薪酬水平要高出一大截。这些企业的中高层员工、专业技术员工，也将随时间逐渐增加比其他行业企业的同阶员工更高的经验溢价。

但是，《创造性破坏的力量》这本书也同时指出，数字经济发展进入稳定阶段，一些巨头企业很可能会更为接近于传统行业的自然垄断企业，通过游说俘获监管部门，寻求有利于己的政策，从而造成行业竞争和创新活力不足。如果实现了这种转变，上段所述的不同层级员工可能从企业获得的技能培训、工资溢价、经验溢价，也将大大缩水。更重要的是，自然垄断企业以及逐渐封闭化的数字企业巨头，在缺乏竞争动力的情况下，还将竭尽手段限制新技术实验。书中还专门解释了，已成为相对稳固的领先者或超级明星企业如何打击其他企业的创新。

从这个意义上讲，通过税收确实可以起到促进增长及其包容性，让政府有财力投资于教育、医疗、研究和基础设施等增长杠杆，同时实施必要的财富再分配。

创造性破坏与失业

特朗普任期内，美国民粹主义潮流涌动。民粹主义者对于全球化发出的最强烈指责就在于，这一秩序或者说以创新为基础的现代经济增长，极大地伤害了美国等国工人阶层的就业空间，造成了严重失业，并影响了人们的健康与幸福。

创新可以让某些业务活动变得过时，摧毁部分岗位；而创新也同时制造了新岗位。如前述，这种冲击下的失业者，以及新就业者，显然不是重合的。这也就是社会学家关注的绝对意义上的失业者，因为经济和技术发展较为彻底地失去了就业空间。《创造性破坏的力量》这本书借助数据分析也佐证了这一点，即创新会导致旧技能员工失业，而即便勉强保住工作的旧行业其他员工的收入也会显著降低。

美国经济学家、2015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安迪斯·迪顿曾通过研究揭示指出，当代数字革命的冲击下，技术性失业是不可逆的，给原有的工人阶层人士带来了严重的精神压力，在美国因此出现了相较于过去比率更高的“铁锈地带”人士绝望（自杀、沉溺于麻醉品）而死的现象。

但这并不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书中以丹麦的例子证明指出，即便数字经济冲击原有产业造成了社会问题，如果国家有较为完善的社会保障安全网，依然可以确保失业群体等人群的健康、寿命不受影响。在美国，失业保障较为慷慨的各州与其他一些失业保障较差的州对比也证明，保障制度能够一定程度上对冲失业这类事件对人们幸福感、未来预期等的冲击。

书作者也同时强调，要确保以创新和创造性破坏为特征的经济体的良好运转，需要市场、政府和民间社会构成的三角关系的支撑。而市场失灵与政府失灵又不可避免总是出现，所以确保民间社会的健全运行，有益于政府和市场的良好运行，展现更高效率以及道德标准和公平性。

作者简介

郑渝川：资深书痴，买书如山倒，“剁手”频率高。书评、时评作家，现居成都。千余篇书评见于《深圳特区报》《信息时报》《广州日报》《上海证券报》等国内多家报媒。

审读：喻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