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升明

所有的叙述都是平静的。无论是他身在困境时的无助，还是在他顺风顺水时的得意；无论是在面对这个世界的不平，还是在面对人事的诡诈，他都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丁纬散文集《指间流沙》[/caption]

近些年来，我对散文接触得不是很多。主要是在当今这个浮躁的时代，文学也深受影响，很多作者写出来的文字也是浮躁的。浮躁的文字读起来没有韵味，没有思想，反倒让一个安静的读者也变得浮躁。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很鸡汤之类的文字。这些文字从故纸堆里搜寻一些奇闻异事，加以延伸，归纳出所谓的人生、生活的道理，虽然也很受一些年轻读者的喜爱，但到底与我们的生活过于脱离，也不是我喜欢的东西。我喜欢一些平淡的文字，叙述一些平淡的事，将一些平凡的感情在平凡的事情之中，用平静的叙述表达出来，深入人心。这样的散文，不急不躁，不趋不徐，让读者平平静静地读，默默地感动，虽非惊涛骇浪，却也起伏有致。看似鸡毛蒜皮，却蕴行云流水。当然，这样的文字很难得。毕竟，这不仅仅是作者文字上的修为，更是他生活的态度、阅历的丰富、思想的沉淀与成熟等各个方面相结合的一种综合素质，才能表述出来。

记不清是哪位作家说过，人生过了四十岁，只要将自己生活的经历写下来，就是好散文。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散文不像诗歌和小说，有着苛刻严格的技巧要求，有着纯粹的艺术上的提炼。散文是所有文体中最接近于现实生活，也是能从最大限度上表现客观存在的一种文体。读者读到一篇散文，他立马就能够通过文字，对现实生活产生一种可触可感的共鸣。当一个作者在思想层面上有了沉淀，在阅历上有了视野，那么他将这些用直白的文字表述出来，就可以给读者以共鸣。因为他是真实存在的，是可以与任何一个读者面对面交流的。

在我的案头就有一本书，是湖北赤壁市作家丁纬的散文集《指间流沙》。这部书所收录的文章，都是作者在多年的生活、工作中的一些所闻所见所历的事情。但作者用平静且干净的语言，娓娓道来，字里行间，那种生活所赋予他的智慧与沧桑，如山涧小溪，潺潺流出，着实别有一番滋味。在《捕鱼的童趣》里，作者写道：“秋冬枯水季节，捕鱼的人群和玩耍的牧童簇拥在水塘浅底，手持各种工具，形成人山人海争鱼忙的热烈场面，塘底留下了密密的脚印；春夏涨水季节，这些干涸定格的脚印和牛蹄印自然成了鲫鱼在池塘水底纳凉的好胜地。少年探底摸鱼时，有时伸手一抓就是一窝鱼。”这就是一种可以与读者面对面交流的文字。生于1980年代以前的农村人，无论男女，大抵都有这样的经历。而看到这样的描述，那时候捕鱼的场景就如在眼前，生动且真实，读来让人油然而生出许多的怀念与喟叹。

而作者的高明是在这样的叙述当中，并没有去耍弄花里胡哨的语言技巧。而是简单的描述，一个字一个字都落在实处，将当年的生活齐齐整整地表现出来。要是没有这样的经历，是绝写不出这样的场景的。当然，光有经历还是不够的，还得要有思想，要有沉淀的见地，要有干预生活的胸襟，才能将生活与文字一起糅合成时代的强音：“昔日的捕鱼、抓鱼变成了今日的钓鱼、捞鱼。一些人开着公车呼啸而来，利用职权钓上几十斤，钓不着干脆撒一网捞上百余斤，扬长而去。美其名曰健身养性，却极大地玷污了那份童心。”

通过前后的捕鱼对比，一个是生活的乐趣，一个是权势的张狂。作者无需再用过多的笔墨，就将生活与文字融汇贯通，给予读者思想上的震动。

其实，丁纬是一个很谦和的人，也是一个很超然的人，这在他的文字里就能够看出来，正是文如其人。在这本散文集里，所有的叙述都是平静的。无论是他身在困境时的无助，还是在他顺风顺水时的得意；无论是在面对这个世界的不平，还是在面对人事的诡诈，他都平静如水，波澜不惊。他只是用他的笔来描摹当时的情景，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荣辱与自己全不相干。正如作者在他的文章里说的：“这是一个德行问题，修养问题。”如果没有深厚的修养，超然的德行，几个人能够在生活面前如此宠辱不惊？

当然，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为之色变的时候，再怎么超然的人也不可能完全生活在感情的真空里。丁纬的生活里依然充满着浓浓的情感。如他在写妻子分娩时的阵痛：“要是我的手指捏成齑粉，能减轻你的疼，我也是甘愿的。”而在面对调皮的女儿时，他写道：“人群中多了一个攒动的人头，世间又添了一个活跃的精灵。”在思念父母时他的笔触又别有一番哀伤：“如今父母都早已油尽灯枯，到一个不再需要油灯的地方。但父母在黯然油灯下消瘦而疲惫的面容，常在我眼前浮现，对着我们默默无语，却又似有万语千言。”

所有的表情达意，在丁纬的笔下，都是平静的。虽然在他的内心波涛汹涌，可是在他的笔下却亦如行云流水。这让我想起一句古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丁纬用它的阅历与胸怀，用他的超然与智慧，让他的生活与文字一起超然物外了。

审读：喻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