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鹿/文
《掬水月在手》是记录叶嘉莹传奇人生的文学纪录片。这是一部安静得能让人心沉下来的影片。
叶嘉莹出身书香门第,从小浸淫古典文化,她坦言自己是读书人,然生于乱世,个人命运并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1948年,她跟随丈夫南下台湾,在台湾担任诗词教授,后被派往美国讲学。1969年,移居加拿大。让人感动的是,当得知祖国开放后,她放弃了优渥的海外生活,毅然决然回到祖国,每年利用假期回国讲学。2013年,决定彻底回国定居于南开园。
叶嘉莹曾提出过一个理念:弱德之美。这个创造性的理论,可以说是她学术上的重大成就。所谓弱德之美,是指一个人处在苦难中仍有所持守,在压抑中仍有所坚持的一种品德之美。叶先生特别指出:“弱德不是弱者,弱者只趴在那里挨打。弱德就是你承受,你坚持,你还要有你自己的一种操守,你要完成你自己,这种品格才是弱德。”
叶先生之所以有此感悟,与其一生的经历有关。花季之龄丧母,父亲于战乱中失去音信。因一时心软嫁给并不琴瑟和谐的丈夫,丈夫因政治问题入狱多年,出狱后性情大变,狂躁家暴,且无正当工作,重重的生活担子压在叶先生一人肩上。人到半百,又痛失爱女,大女儿女婿因车祸撒手人寰。人间种种大难,可以说叶先生遍尝了一遍,然而苦难没有击垮叶先生。她的最大幸运,是找到了精神的栖息地,诗词最终拯救了她,化解了她的悲伤,给了她无穷的力量来对抗人间的种种挫折和坎坷。所以,她很爱引用王国维的一句词:“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
叶先生认为古典诗词就应该用“吟诵”的方式来进行传承。影片里叶先生吟诵了很多首诗词,我能感受到诗词带给她深入骨髓的幸福之感。从1945年她自辅仁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她在讲堂上耕耘了70多年,哪怕退休了,哪怕已经90多岁的高龄,她仍然愿意给年轻学生上课,并乐此不疲。她说:“我之所以90多岁还在讲,因为我觉得我既然认识了中国传统的文化,这么多美好、有意义、有价值的东西,我应该让下一代的人能够领会、也能够接受。如果我不能够传输给下一代,是我对不起年轻人,对不起古人,也对不起师长和老师。”
影片最后说,叶先生将毕生稿酬,以及家产变卖所得共计3000多万,捐献给了南开大学,成立了“南开大学迦陵基金”(迦陵是叶嘉莹的笔名),以支持中华传统文化研究。倾毕生积蓄助育人伟业,何其伟大!
“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这是唐代诗人于良史《春山夜月》的两句。选用“掬水月在手”这句诗作为影片之名,我想它代表了一种意向之美。诗词就是叶先生的水月,它照亮崎岖的道路,滋润飘摇的心灵,它给予叶先生以勇敢,以鼓舞,以抚慰,一生相伴,不离不弃,使这位自誉为“中国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大夫”,活出了一份娓娓道来的优雅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