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肆/文 王建明/图
冯延巳《谒金门》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李璟《摊破浣溪沙》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李璟和冯延巳,一个是李煜的“父皇”,一个是南唐的大臣,纯五代人。说宋词还要扯上他俩,主要是因为舍不得,忍不住。舍不得他俩的词,忍不住要说他俩“对吹”的事。
况且,冯延巳死于960年,李璟活到了961年,为了摸着宋朝,他们也是尽力了。所以,来了就算大宋人吧。
话说,李璟有一回调侃冯延巳:“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冯延巳答:“未如陛下小楼吹砌玉笙寒。”于是君臣尽欢,成就了一段文学佳话。
“干卿底事”的意思就是“干你啥事”……这个,以我的文学水平,得把这场对话整体搬迁到“宇宙尽头铁岭”的文学场景中,才能充分理解这段文学佳话。大哥对老二说:“你咋这么能吹呢。”老二说:“哥,真吹不过你。”
开玩笑了。虽说是君臣互相吹捧,但吹得确实有水平,他俩都敏锐地抓住了对方最为得意之处。
冯延巳《谒金门》写的是思妇。似乎通篇描写的是少妇在一片春光里凹各种造型,但每一句都透露出少妇的心理活动。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少妇的心里也起了波澜……就是这种打法。
冯延巳《谒金门》和李璟《摊破浣溪沙》的相似之处,不光是都有“吹”字。“细雨梦回鸡塞远”——李璟词也同样可以理解为思妇题材。同时,两首词的开头也很相似,“西风愁起绿波间”不就是“吹皱一池秋水”吗。不过冯延巳说的也对,他的词确实是比李璟词稍逊一筹,主要是在情怀境界上有差距。
袅袅秋风,众芳芜秽,美人迟暮,李璟词里不仅有文学描写,也有政治寓意。这是屈宋《楚辞》的高级玩法。
北宋政治家文学家王安石极力称赞“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认为比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还要好;近代文学家非政治家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推崇“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一联;我呢,作为当代的非政治家、非文学家,个人又很喜欢“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这句。这样的话,李璟这首词就得到了360度无死角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