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肆/文 王建明/图
曹松《己亥岁二首》(其一)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陈陶《陇西行四首》(其二)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唐朝末年,无可挽回地跌入了杀人如麻的乱世。强人四起,大盗并出,天下要么分崩离析,要么冒出一个镇压一世的枭雄,武力一统。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那啥之后,写诗是残忍的。这要看写的是什么诗。诗人对着惨痛的现实发几声悲鸣总可以吧,虽然救不了眼前的颓波狂泻,但起码能警醒后世。
这两首“骨诗”,就是那个时代的悲鸣。
明代有位学者认为唐代的沙场诗越到后来越凄惨。“一将功成万骨枯”已经很悲了,但后来的“可怜无定河边骨”则是一字一泪,让人读不下去。他可能不太了解两位诗人的生平,其实陈陶要早于曹松。
曹松的诗原注曰“僖宗广明元年”。这一年高骈大破黄巢军,拜检校太尉,封渤海郡王。诗里的“一将功成”指的就是此事。
高骈曾是晚唐的风云人物。风流公子兼铁血将军,文武双全的人设。他历任五镇节度使,击党项、吐蕃,平南诏、交趾,屡破黄巢军,战功赫赫。当然,杀的敌人多,牺牲掉的将士多,滥杀的无辜也多,他的功碑就筑在累累白骨之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作于880年。而在之前数十年的东讨西杀南征北战中,高骈面对的“万骨枯”恐怕也有不少次。他一些诗作表明,他也有差不多同样的感悟。比如一首《塞上曲》,就像是隔空与曹松对话:“陇上征夫陇下魂,死生同恨汉将军。不知万里沙场苦,空举平安火入云。”
高骈在“一将功成”后就避战不出了,想保存实力,结果让黄巢攻进了长安。他最后被部将所杀,没落个好下场。“万骨枯”只为“一将功成”,活该招人恨。不过呢,高骈面对这样的诘难,多少还能辩白几句,比如“此生今日报君恩”呀“不知谁是苦心人”呀。
而在“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样的诗句前,任何开解都是苍白的。两句诗浓缩了一出最悲的悲剧,“万骨”在此凝聚为“一骨”,成了扎进人心里的一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