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创/深圳商报记者 夏和顺

1941年，王文进在上海购得南宋蜀刻《南华真经》，平生引以为傲，售与傅增湘后，仍恋恋不忘，自号梦庄居士。而此书售价奇昂，傅增湘致函张元济时曾谈及：“文禄王贾持赵谏议本《庄子》十册来，此三十年前所求一见而不可得者。此事公当忆及之……此《庄子》尤为海内孤本，竟以极高之价钱收之，公闻之当为我喜。其价大骇物听，计当割一庄矣。”

△《南华真经旁注》，上海社科院图书馆藏

他在《南华真经》跋中再提购价：“审虑徘徊，情难自已，遂毅然举债收之，视唐人所谓十金易一字，百金易一编者，殆有过焉。”但并未提及具体书价，只说：“余于此书，虽负割庄之累，而忽增填库之珍，亦可以藉此解嘲矣。”

郭象注《庄子》宋刻本见于著录者：乾隆天禄琳琅书目前编有南宋巾箱本、钱曾述古堂书目有宋本、黄丕烈士礼居有南宋本，但皆已散佚无存。商务印书馆涵芬楼有北宋本四卷、南宋本六卷，已刊入《续古逸丛书》。聊城杨氏海源阁有南宋精刊本，后归周叔弢。日本静嘉堂有八行大字本，残存五卷。《庄子》版本当然不尽于此，傅增湘认为，“此外多为纂图互注本，出于闽中坊刻，不足贵也”。

而宋蜀刻本《南华真经》，“古今藏目均未见著录”。辛亥年冬，傅氏参与南北议和，留滞上海，曾见沈宝砚手校宋本《庄子》，所据即为安仁赵谏议本。沈宝砚手校本归于涵芬楼，傅增湘借出临校于世德堂本，未得终卷而罢。他由此得知《庄子》自世传数本外，又有赵谏议本，所以在致张元济函中说“此事公当忆及之”。

第二年春，傅增湘听闻沪上出现宋刻《庄子》，急访艺风老人缪荃孙询问，得知正是赵谏议本，缪氏也仅仓卒寓目，只影写首叶存之，后印入《宋元书影》。他遣人四处寻索，渺然无踪，怅惘弥日。后来才知道此书出自秣陵张幼樵家，以兵乱散出。张佩纶藏书多得之其岳父朱学勤，朱学勤久为京官，日游厂肆，怡府藏书散出时，多获古本秘籍，傅增湘怀疑此本《庄子》或即其中之一。又闻此书归于秦中某君，严扃深锁，秘不示人。近年秦某远游，筦钥偶疏，此书流出坊肆，为文禄堂王晋卿所得。王晋卿遍走南中豪商贵仕之门，咸未得售，携之北还，再登傅氏藏园求售。傅增湘披函展玩，心目为开，“观其字体坚劲，镌工朴厚，望而辨为蜀刻”，而此书曾经沈宝砚手勘，缪荃孙影摹，他们均未尝述及，“可知鉴别之未易言也”。

此为南宋初蜀中刊本，因卷末有“安仁赵谏议宅刊行”字样，又称安仁赵谏议本。傅增湘查阅方志，安仁为临邛郡属县，即今之大邑，临邛人文称盛，宋熙宁时赵禼以陕西边功起家，知延州，拜龙图阁学士，此谏议或为其族属。蜀中多良工，承平日久，文物丰盛，古书多存善本。

△《册府元龟》书影

傅增湘自谓其藏园丙部不乏古刊，惟《南华真经》独付阙如。蜀中宋刻号为精善，与汴、杭并称，其旧藏只有《一鸣集》为完秩，其馀如《册府元龟》、《二百家名贤文粹》、《苏文定集》皆残册。“今是书卷帙完善，楮墨精良，既为人士必读之编，更属生平未见之本。倾城倾国，绝代未易再逢；楚弓楚得，情谊何容恝置。明知举之将力穷于绝膑，设使纵之必悔失于交臂。”时值年关，傅增湘思虑再三，决定举债购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