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渝川（书评人）

《价格革命：一部全新的世界史》一书主要以中世纪以来，近千年内主要呈现的欧洲四次价格革命（20世纪价格革命则扩散到了全球）给人类文明进程带来的深刻影响。这种影响已经远远溢出了贸易、金融和商品的范畴，而是扩展到了政治、军事、地缘关系、文化等方方面面。

[caption id="attachment_3531309" align="alignnone" width="1080"] ▲《价格革命：一部全新的世界史》

【美】大卫·哈克特·费舍尔 著

X.li 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一頁folio

2022年1月[/caption]

1470-1480年，欧洲第二波价格革命拉开序幕。最早的迹象出现在意大利北部和德意志南部，当地谷物价格上涨。1480年以后，法国、英格兰、西班牙、葡萄牙也陆续呈现了这一趋势。

这一轮价格革命从1470年，持续到了1650年，虽然180年里的年通胀率很缓和，每年价格增幅的均值只有1%。但重要的是，这一进程持续了如此之久，而在一些年头里，价格波动就相当剧烈了。

为何当时的欧洲会出现持续的价格增幅呢？常见的解释是西班牙、葡萄牙等国从拉美殖民地攫取了大量的贵重金属——但美国历史学家、布兰达斯大学历史学教授、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大卫·哈克特·费舍尔指出，这一轮欧洲价格革命起始时间早于美洲贵重金属运回欧洲的时间。所以，来自美洲的黄金和白银很大程度上只是导致了价格革命被延长，而不足以说明起因。

是什么造成了价格危机？

另一个常见的解释是欧洲人口在黑死病、蒙古西侵等危机后，得以复苏增长，而此时的生产力水平并没有得到有效增长，所以更多的人口就给物质资源带来了沉重的压力。以英格兰为例，1430年约有200万人，而在1470年年后就开始了快速增长，在1541年达到了280万，16世纪则达到了400万以上。在当时，欧洲男女的婚育时间很早，愿意生育更多的孩子。这种情况下，食物和燃料价格显著上涨，并驱动了其他制成品价格的增长。

大卫·哈克特·费舍尔在其所著的《价格革命：一部全新的世界史》书中谈到，进入16世纪，价格革命进入了另一个阶段，其态势已经很容易被识别。这在当时曾经被解读为进口商、贸易商或是分销商的贪婪，而食物价格的上涨反而驱使农场主囤积谷物，市场终端中的面包师将锯末等渗入面粉制成面包，还缩小了面包大小，这些做法使得人们在上涨的价格面前显得更为恐慌。

价格革命导致社会分化加剧。价格革命之初，往往会驱使薪酬同食物价格等同步上涨，而这刺激了购买，从而营造出高度繁荣的幻觉。但在之后，薪酬的上涨幅度是远远无法跟上商品价格的涨价空间，人们的实际薪酬下降。这种情况下，“地主和资本家则越过越好。这本的收益与商品价格的增长保持了同步”。所以，价格革命往往会增强有产阶级的政治权力，让税制更倾向于累退税，从而进一步地降低了政府财政健康水平，引发货币贬值，从而进一步推动物价上涨。

《价格革命：一部全新的世界史》书中指出，15世纪晚期至17世纪初，欧洲各国政府的公共财政都出现了大量赤字，税收倒退，富人还将税负不断转嫁到穷人身上。一些国家的政府开始大肆举债，包括已经从美洲攫取了大量金银的西班牙，也不得不每年将尚未抵达的运送美洲财富的舰队抵押给外国银行。

费舍尔指出，只有理解了价格革命的影响如此广泛和深刻，我们才能真正意义上弄清为何在16世纪会出现新教改革和天主教会的反新教改革，从而推动了宗教冲突，连带引发了农民战争。

小冰川期雪上加霜

等到16世纪90年代，这一轮价格革命进入了晚期，却仍然显得十分漫长，而在当时让人们倍感痛苦，出现了物价飞涨和工作机会减少同时发作的状况，这也是20世纪末呈现的类似现象，最终被概括为“滞涨”。

16世纪末，天气突然变得又湿又冷，农民眼睁睁地看着小麦和黑麦在田野里被大雨冲倒，这种状况持续了好几年。类似的气候反应越来越多。这就是从16世纪末持续到17世纪中后期的小冰川期，欧亚大陆遭遇了整体的大幅降温。在俄国、英格兰、苏格兰、法国、德意志、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匈牙利、西班牙都出现了严重饥荒，人民流离失所，一些地方间歇性地爆发了天花、白喉、斑疹伤寒等传染病导致的瘟疫。当时的生育率也开始降低。

《价格革命：一部全新的世界史》书中指出，1610-1622年的欧洲，还呈现了一次严重的经济崩溃，羊毛、纺织品贸易走向萧条。

为了应对财政困难，欧洲各国的政府“采取了一切常见的愚行”，包括大规模的赤字财政，或是系统性地将铸币贬值，或是丧心病狂地征收更高的税收，并诉诸对外战争试图转嫁国内矛盾，并掠夺他国财富。这种状况下，欧洲爆发了相当残酷的“三十年战争”（1618-1648），许多此前繁荣的村镇甚至都市，彻底变成了“乱坟岗”。而民众以暴力抵抗王权的抗争也不鲜见。

价格革命持续到17世纪中期，在政治、经济、军事上带来的影响，在文化上留下了印记。《价格革命：一部全新的世界史》书中指出，莎士比亚在1601年以后转向创作悲剧作品，出品了《哈姆雷特》、《奥赛罗》、《麦克白》、《李尔王》等名作，均投射了黑暗现实，“反映了一个似乎总是密谋绞杀人类希望和幸福、混乱失序的世界”。同样诞生于17世纪初的《堂吉诃德》，也“描述了一个湮没在社会混乱中的悲伤而苦涩的世界”。这一时期的哲学作品，主要是托马斯·霍布斯、罗伯特·波顿等人的成果，反映了对人类自然状态“贫穷而孤独，卑污，残忍而短寿”的极度失望。

价格革命的影响有多大？

正如马克思所说的那样，价格波动反映了社会体系内部交易运作条件的变化。而价格变化持续地，或者剧烈地呈现，其汹涌之力大大超出了不同时期人们的当时估量。《价格革命：一部全新的世界史》一书主要以中世纪以来，近千年内主要呈现的欧洲四次价格革命（20世纪价格革命则扩散到了全球）给人类文明进程带来的深刻影响。这种影响已经远远溢出了贸易、金融和商品的范畴，而是扩展到了政治、军事、地缘关系、文化等方方面面。

“未来的走向取决于我们当下的选择，而这些选择又源自我们对过去的记忆”。书中分析了历次价格革命的波形结构，虽然这些危机的持续时间、量级和范围各不相同，却仍然具有类似的特点，第一，越往后，价格危机期间的通胀率均值就越高：13世纪的价格革命为0.5%，16世纪则是1%，18世纪是2%，而20世纪则达到了4%。这也意味着，价格革命的威力以及给其他方面带来的不可控、不可预知的风险的级数都提高了。

第二，随着变化率越大，每次价格革命的后期，较大比例的总体价格上涨会变得越来越频繁；第三，年浮动范围一次比一次小。尤其是在21世纪以来，许多国家的生产剩余较多，充当了物价的缓冲垫，“市场的扩大和交流的改善也降低了地方性短缺和季节性波动的毁灭性影响”。

第四，价格危机引发的文化危机逐渐变得更趋微弱。也就是说，随着经济全球化驱动的文化全球化，全球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的共识增加，道德准则趋同化，因而遏制了极端思潮和行为的扩散。

第五，价格革命引发的人口危机也逐渐变得不那么严重，但社会后果变得越来越广泛。14世纪危机终结了西欧隶农制，17世纪危机改变了英国、美国和欧洲大陆的政治形态，18-19世纪的危机迫使美国和欧洲的公共机构贴合人民的意愿，20世纪的巨大浪潮的影响很大，东欧和拉美两个意识形态阵营都在价格危机下倒逼崩溃。

如何正确解读历次价格革命及其影响？从长期来看，市场确实会纠正所有价格扭曲现象，但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把握发展的机会也并不多，所以放任危机及其影响带给普通人的影响，是不可取的。而且，价格革命发展到20世纪、21世纪，已经被印证其社会影响很大，还可能因为经济结构的高度金融化引发“危险的、毁灭性的不均衡”。因此，“在动荡的经济局势中”，应当高度关注社会中下层的生活状态，提供可获得的公民福利；与之同时，政府应扩大教育投资，帮助人们获得更多的就业技能和更高薪的工作，扩大住房保障项目来帮助更多无家可归的人获得住房，扭转税收体系确保税制的公平性。

作者简介

郑渝川：资深书痴，买书如山倒，“剁手”频率高。书评、时评作家，现居成都。千余篇书评见于《深圳特区报》《信息时报》《广州日报》《上海证券报》等国内多家报媒。

审读：孙世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