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创/深圳商报记者 夏和顺
△容庚旧藏栾书缶，现藏国家博物馆
深圳博物馆（旧馆）“与古为徒——容庚的学术与时代”展正在进行中，展出容庚旧藏青铜器48件，均为珍贵文物。其中国家博物馆馆藏重器栾书缶，更令深圳市民大饱眼福，引发文物爱好者热议。这件国家一级文物，为无价之宝，容庚当年购价几何？他是如何利用市场规则进行青铜器收藏的？让我们走进深博展厅，走进历史现场，探寻容庚收藏秘诀，及其对当今藏家和文物爱好者的启示。
△深圳博物馆展览海报
从“侥幸捡漏”到收藏大家
据《容庚北平日记》记载，容庚于1928年4月28日第一次购买青铜器。此前他“向不入古玩铺之门，以囊中羞涩，爱而不能得，徒系人思”。这一天，他与燕京大学会计主任范天祥、加拿大籍传教士明义士同往琉璃厂，抱有“侥幸捡漏”心思，难免忐忑不安。进入尊古斋，他被其店中青铜器吸引，忍不住以50元购得一昜兒鼎，以8元购得三羊镜及得志小玺。
民国之初至1936年银圆为本币，普通工人月薪约仅12元，而教授属于高收入人群，容庚1926年任燕京大学襄教授，月薪200元，1927年破格升为教授，月薪250元。他以50元购一铜器，看起来数额不小，但只相当于月薪五分之一，尚在可承受范围内。
△容庚著《海外吉金图录》
容庚是古文字学家、青铜器专家，1925年出版《金文编》，1926年被聘为故宫古物陈列所铜器组鉴定委员，眼观手摩无数故宫珍藏，1934年被教育部聘为伦敦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专门委员，负责选取铜器。首次涉足铜器收藏，他貌似抱捡漏心态，实则是有备而来。他对《西清古鉴》、《西清续鉴》等著录图书了然于胸，昜兒鼎就曾被《西清古鉴》著录。
△容庚草拟伦敦艺展铜器目录
他从此一发不可收，与青铜器结下不解之缘，而正因为专业，也很少走眼。他注重铜器的学术价值和独特性，以有铭文或纹饰者优先。他购藏铜器，最多时达数百件，堪称大家。当然，他也不拒绝倒手赢利。他晚年还曾对学生说购藏铜器牟利可达五倍甚至十倍，自称“成名有捷径，生财有大道”。1929年2月，他将最早所购昜兒鼎让与商承祚，售价160元。
启示一：必先专方能后精，否则必定走眼亏本。
△容庚手稿《毛公鼎考释》
聚实不易，散则何难
容庚作为学术大家、收藏大家，虽然自称“生财有道”，但更懂得私人收藏难以持久的道理。他常说“聚实不易，散则何难”，1956年分两次向广州博物馆捐出铜器共95件（套），包括一级文物8件、二级文物34件。他又向广州师范专科学校、华南师范学院等单位捐赠铜器，家中仅存的2件，也由其长孙容国濂刚刚捐与东莞博物馆。
△广州市文管处颁发给容庚的奖状
容庚收藏十分广泛，除青铜器外，尚有甲骨、图书、书画、碑帖、印章等。这些藏品在他生前或身后全都捐出，概况如下：13片甲骨捐赠中国社科院历史所；大部分藏书捐赠中山大学图书馆；1083件（套）书画作品捐赠广州美术馆（广州艺博院）；名家手札、文献手稿等捐广东省中山图书馆；印章捐中国美术馆。其中印章是他最后一批成规模收藏，去年由其后人捐献中国美术馆，从而引发新一轮容庚热——中国美术馆、深圳博物馆和东莞博物馆等先后举办容庚捐赠藏品展。
△剌鼎，西周器，1938年购于古光阁，500元成交
深圳博物馆“与古为徒”展览，展出广州博物馆所藏47件铜器，均为容庚当年所捐。策展人李飞博士团队别出心裁，通过《容庚北平日记》等文献资料，将部分藏品收购日期、价格以说明形式标出，让观众将藏品与藏家联系起来，加深对其价值的认识。
△方形铲，西汉器，1938年3月5日购，价20元
△父乙鼎，商代晚期器，1938年购于古光阁，价200元
△蟠螭纹纽钟
如：父丁爵，商代晚期器，1931年2月1日购于大古山房，价150元；父丁簋，商代晚期器，1937年11月，与于省吾交换而来；郳祁鬲，西周晚期器，1938年1月21日购于雅文斋，价150元；父乙鼎，商代晚期器，1938年3月15日购于古光阁萧寿田处，价200元；剌鼎，西周中期器，1938年购于古光阁萧寿田处，索价600元，还价350元，最终以500元成交。
△越王剑，广州博物馆镇馆之宝
还有两件珍贵兵器。一件为越王剑，国家一级文物，广州博物馆镇馆之宝。一件为鸟纹镞，战国早期器，长8厘米，宽2厘米，双翼两刃，镞身两面饰有凤鸟纹。1935年5月19日购于琉璃厂，容庚日记称：“矢镞之如此精美者，盖未之见也。”购价仅5元，可谓价廉物美。
△鸟纹镞
岭南古代文明晚于中原，商周铜器更为珍稀之品。容庚的捐赠填补了岭南文博事业空白，因此，时任广州市长朱光特批给奖金11000元。
启示二：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生财有道与聚难散易并不矛盾。
△陶北溟书“‘晋缶庐”额
栾书缶价值几何？
深博展出的容庚旧藏铜器，另有一件现藏国家博物馆，便是栾书缶。此器原本也在广州博物馆受赠铜器之列，定为国家一级文物，后来上调中国历史博物馆（现国家博物馆）。
栾书缶为盛酒或盛水器，通高40.5厘米、口径16.5厘米、足径17厘米。器颈至肩下有铭文5行40字，由左而右：“正月季春元日己丑，余畜孙书也择其吉金，以作铸缶。以祭我皇祖，虞以祈眉寿。栾书之子孙，万世是宝。”盖铭2行8字：“正月季春元日己丑。”字皆嵌金，至为罕见。1958年容庚、张维持《殷周青铜器通论》定名栾书缶。此器为栾书子孙祭祀祖先而作，相传出土于河南辉县。栾书又称栾武子或栾伯，春秋时晋国大夫，执政14年而卒。
容庚收藏栾书缶故事饶有兴味。琉璃厂古玩商倪玉书，名宝麟，河北武清人，1918年赴京，曾在同益恒古玩铺学徒，又曾与人合伙开店，不久分手独自经营，以鉴定铜器著名，位列琉璃厂“三杰”。容庚与其相识，曾购书画作品，栾书缶亦出自其手。
△仲姬鬲
1944年5月7日，容庚访倪玉书，拟购栾书缶。倪索价15000元，还以1万元未成议。5月11日，访倪玉书，购得一青铜簋，价4000元。5月18日，再访倪玉书。大家都是识货之人，倪玉书咬定15000元价钱不放松。相持二十多天，容庚最后不得不让步。6月1日，他从倪玉书处购得栾书缶，价15000元，他在日记中写道：“在余可谓豪举，然此缶错金，字四十，古今所未有，一旦得之，亦足傲一切矣。”6月6日，他临摹此器铭文，寄日本著名铜器专家梅原末治。次日，他请陶北溟书“晋缶庐”横额，悬于宅中客厅以名其斋。
即便在物价飞涨年代，15000元仍是天文数字，因此容庚称购栾书缶为“豪举”。此器终归国家博物馆，价值更是难以估量。
△文化部颁发给容庚的褒奖状
容庚携其珍藏南归，捐献广州博物馆之前，栾书缶是慕名来访者必欲一睹之物。1948年春，杨树达访问岭南大学，容庚以栾书缶见示，并赠此器拓片一枚。1951年冬，马衡来访，容庚设午宴款待，并至文物馆参观铜器，马衡称“以栾书缶错金书为最精”。1954年秋，容庚建议郭沫若再版《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图版改用照相，并补入栾书缶等器。1971年，谭戒甫致函容庚拟研究栾书缶。
启示三：原价成交实属难得。认准的货出手要狠。
【线上看展】“与古为徒——容庚的学术与时代”展览 (shenzhenmuseum.com)
审读：喻方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