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海强/文
历史和现实一样,有时真有点像个势利小人。就拿明代大名士李日华来说吧,他与董其昌、王惟俭齐名,并称“三大博物君子”。其画用笔矜贵,格韵兼胜,宗法北宋大画家董源,稍加变化,导源于宋元大画家巨然、吴镇,自成名家。然而,由于其身份不如南京礼部尚书、太子太保董其昌那般显赫,也不如董其昌那般会忽悠,《中国美术史》上尽管有专门章节论述董其昌,而李日华却仅记姓名而已。
观李日华此帧山水手卷,我更加坚定了这一看法。从手卷款字可知,李日华书艺一般,确实比不上董其昌,《中国书法史》不给他挂名一点都不冤他。但《中国美术史》作上述处理,李日华简直成“冤大头”了。
李日华此帧山水手卷,用笔清雅,墨色华滋。虽写群山万壑,场面宏大,但笔触细腻、含蓄。钩皴点染中,尽显氤氲元气。画面上,群山涧水间小楼隐现,万壑泉声中蕴涵的群山林籁,引人心驰神往。居处小楼,那无上清凉之境,料想神仙居所亦不过如此。
李日华(1565—1635),字君实,一字九疑,号竹懒、痴居士等,浙江嘉兴人。李日华堪称通才,擅于诗文,著作宏富;工书画,精鉴赏,好古博物,与董其昌、王惟俭同负盛名。其性格淡泊冲和,故其文笔调清隽,其诗儒雅闲适。而其文多论书画,频为现代艺术评论家称引。
文学的修养直接关系到书画意境的营造。对于李日华的文学造诣,笔者不妨引其小品《核舟记》来佐证:
“虞山王叔远,有绝巧,能于桃核上雕镌种种。细如毫发,无不明了者。一日同陈良卿、屠用明,顾余春波新第,贻余核舟一。长仅捌分。中作篷栊,两面共窗四扇,各有枢可开合。开则内有栏楯。船首一老,皤腹匡坐。左右各一方几、一书卷。右几一炉,手中乃挟一册。船尾一人侧坐,一橹置篷上。其一旁有茶炉,下仍一孔,炉上安茶壶一,仍有咮有柄。所作人眉目衣摺皆具。四窗上每扇二字,曰:天高、月小、水落、石出。船底有款,王叔远三字。仍具小印章,如半粟,文云:王毅印。奇哉!余闻古人有棘端沐猴之技,意谓托言。弱冠时,得见项子京先生所藏芝麻一粒。一面书风调雨顺,一面书国泰民安,各四字,云出南宋宫中异人所献者。当时惊诧,舌挢而不下。今见叔远此技,则又游戏出没,恣取万象于一毫,而无不如意者。奇哉?奇哉!”
短短三百余字,舒徐婉曲间,道尽所以然,而逸趣自显。
深厚广博的文化底蕴,圆通透彻的灵根悟性,精湛融会的多种艺术才华,更兼江南文化的滋养和孕育,李日华的画作渗透着江南文人追求的儒雅、雍容、悠闲、精致、细腻、含蓄的审美情趣。也许,李日华绘画技巧稍逊于董其昌,但其空灵的画风,超迈的造境能力,恐怕远非诗文造诣平平、绘画笔墨排布过于理性的董其昌可比。
另外,正是李日华“用笔矜贵”,据说其画作传世不多,目前仅见上海博物馆藏有《溪山入梦图》画一帧、四川大学藏有《行书五律诗》书一幅,以及拍卖会上为数寥寥的几件真迹,如2004年中国嘉德的《竹懒三绝》。因此,李日华此帧山水手卷实属罕有,无疑弥足珍贵。
审读:谭录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