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和顺
上世纪80年代,张中行看报得知,张效彬的后人将其所藏名贵文物献给了国家,其中包括宋拓颜鲁公《多宝塔》。他心想:“文物由后代捐献,可见冤狱已经平反”。张效彬与他的俄国籍妻子在“文革”中双双被捕,有人怀疑他们是间谍,不久先后离世。
△《多宝塔》被称为“天下第一楷书”
张效彬(1882—1968)名玮,号敔园,河南固始人。曾留学英国剑桥大学,民国后任北洋政府驻帝俄远东(伯力)领事。1928年归国,带回一位俄国妻子,叫张玛丽。后曾任中国大学、辅仁大学、清华大学教授。清华校友李家斌回忆:“课余,张师常邀学生至其家茶叙,其家藏中国文物、古玩玉器,自商朝以至明清,琳琅满目,犹如一小博物馆。”
△张效彬自书诗
张效彬出身于书香之家,其父张仁黼是光绪二年(1876)进士,官至兵部侍郎、大理院正卿、吏部侍郎。张效彬称其父“秉性刚直,服膺孔孟,为官多年,廉洁自持,所得薪俸,除购置南小街方家园一所两进大院外,并未在家乡广置田产,大部分收入都用在购置书画、碑帖、古玩上。”张效彬的藏品一部分继承其父,大部分是其数十年搜罗所得。
日伪时期,张效彬从琉璃厂某古玩铺购得到一件提梁卣,安阳出土,尺五高,外形奇异,花纹精美,器底铸有四字,可证为纣王四年铸。这是罕见的殷商铜器珍宝,索价1万银元,几经磋商以5000银元成交,他忍痛将南小街方家园两进大院作价1万元卖掉。在租房暂住一段时间后,他后来将余下5000元在鸦儿胡同买了一座有八九间房子的花园,广植花木果树,添置家具。
这样便与张中行结为邻居。张中行在《负暄琐话》中说:“其时是五十年代初,恰好我的房东想把住宅西院割让,他就买下来。略事改建、整理,他就迁过来。起初两院相通,间或有交往,于是我同他就熟起来。”
△张效彬致容庚手札
张效彬说,经营古董,既要眼力,又要机会。“比如正月厂甸半个月,他天天起早去,只要遇见一件,一年的生活就够了。”60年代初某晚,张效彬指着案上一个画卷对张中行说:“这是刚买来的,丁云鹏的人物,店里当假的,定二十六元。当然,他加十倍也买不回去了。”
也是在60年代初,张效彬写信给容庚谈自己的收藏,称1958年画家之家曾借其藏画七八十幅开特展,为时半月,“于是寒庭从此多事矣”。他自称“衣食居处向来俭啬,得钱无所用之”,于是投入收藏,“人弃我取,而亦得铭心之品”。如元人李亨之《草虫秋树》、唐拓《千佛寺碑》,“皆娱晚景之尤物也”。他开始整理所藏书画碑帖,于每卷册附页及装裱边角加以题识。
1966年8月某天夜晚,张中行“听见西院吵吵嚷嚷”,静听“知道是自西而东,抄家到了这里”。他接着写道:“中夜前后,声音稀了,听见有人问:‘说!枪埋在哪里?’答话:‘我一生手没沾过枪,确是没有。’是张效彬的声音。第二天早晨,开来两辆卡车,装运抄没的文物。后来妻听邻人说,张老先生真有修养,许多古董是他用报纸包,甩绳捆,并嘱咐千万好好抱住,交给国家,运走的。”
审读:孙世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