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
一直等了两年时间,我才把老郑从微信朋友名单里删除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决定。
其实平时,我也删除一些人。比如清点微信朋友圈,与这些人很久不见往来,遇到节日,连一句群发的问候也没有,有的还是网名,甚至根本忘了这人是谁,还有的人整天发朋友圈,大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儿,或雨水一样密集地抛洒人生鸡汤,对人强制性进补却由此塞满了心里的困惑,加上我这人患有强迫症,一旦他们发了朋友圈,我就不住点赞。
后来我看到一篇文章,说那些靠勉强和刻意维持起来的关系,终究有一天要走散。我深以为然。这人的一辈子,添添加加,删删减减,其实就是不停地打扫自家场地。
但删除老郑就不同了。两年前的春天,老郑就走了。那天下午,老郑在家里炉子上炖鸡汤,还在微信里给妻子留言:早点回家啊,喝土鸡汤。没料,这是老郑在世上留给亲人的最后一句话。他突发心梗,倒在了沙发上,妻子回家时,炉子上砂锅里的鸡汤已炖干,只有炖得稀烂的鸡肉鸡骨。
我和老郑,算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与有的人交往,感觉一坐到酒宴上,便话语滔滔,气氛烘托得很是愉悦,但一旦下了酒桌,便觉得无话可说的尴尬,走在一起,生怕衣袖擦着了衣袖。我与老郑不同,即使在一起无话可说也觉得舒坦。有天晚上喝酒后,我和老郑步行到城后山顶,彼此沉默地望着城市灯火到了深夜才回家。
老郑的猝然离世,我感到失去亲人一样的痛楚,掐指一算,居住在内心的朋友其实不多,彼此发出善意光芒“脉冲”的人其实不多。
我打开老郑发的最后一条朋友圈,是他去乡间拍下的春天树桠上的画眉鸟,还配了欧阳修的诗: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我点赞并留言:好,好!这也是我发给老郑最后的两个字。我为他叫好,他却不给我打一声招呼,就无声无息离世了。
两年里,我常翻看老郑的朋友圈,有神秘的期待,他的朋友圈突然更新了,幻想着他是从一个遥远的地方归来了。甚至,他从微信里发来熟悉的语音说,今晚还是老地方,你睡眠不好,酒少喝一点啊,我给你顶着。
两年里,我去了老郑的墓地3次。一次是蚕丝一样织起的雨帘里,一次是大风天,一次是白云棉絮一样堆满蓝天的秋日。
两年后的春天,我把老郑从微信好友名单里删除了,删之前,我给他微信里发去一条信息:郑哥,我不是要忘了你,是把你继续移植到心里去。
删除老郑后,我好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心里难受。有句话说,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在记忆里被注销。但老郑,我还在记忆里常常复活了你。
审读:孙世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