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创/深圳商报首席编辑 刘悠扬
自秦始皇陵兵马俑1974年被发现,考古工作一直在不断进行,学术界也对秦始皇陵的各种谜团众说纷纭,至今未达成统一共识。
为什么秦陵陪葬的武器是石制的,无法用于实战?为什么兵俑会千俑千面?为什么铜马细致到连人眼看不见的马蹄处都仿真?这些脱离了“雕塑”意义的墓葬品,到底反映了中国古人怎样的生死观?
5月14日,“知美学堂——中国艺术之美”系列大家讲堂第四季在深圳图书馆5楼报告厅拉开帷幕,以《机械之变——谈秦始皇陵彩绘铜车马》为题,与观场观众及B站在线观众分享了他的研究与解释。
[caption id="attachment_3307903" align="alignnone" width="1620"] ▲著名美术考古学者、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教授郑岩在讲座现场。(黄伟钊 摄)[/caption]
讲座由著名设计师、策展人、“知美学堂”总策划人韩湛宁主持。深圳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刘文斌、文化学者魏甫华等嘉宾出席了讲座。
[caption id="attachment_3307904" align="alignnone" width="1620"] ▲著名设计师、策展人、“知美学堂”总策划人韩湛宁主持了讲座。(黄伟钊 摄)[/caption]
郑岩的研究在学界被称作“美术考古”或“考古美术”,这与他的教育经历直接相关。受家庭影响,郑岩对美术一直有些特别的情结,求学阶段他先后跟随刘敦愿先生、杨泓先生学习考古。刘敦愿先生是山东大学考古系的创立者,他既是考古学家也是美术史家,在研究中很注意运用图像材料、神话传说;而杨泓先生则让郑岩见识到主流考古学界的工作和研究。郑岩曾长期在山东省博物馆工作,近水楼台,他开始思考汉代画像石的相关问题,也是在这个阶段,他接触到了巫鸿对武梁祠的研究。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他有机会赴芝加哥大学访问,近距离地与巫鸿教授有了更多的交流,从美术史的角度看考古材料的研究实践也由此展开。
[caption id="attachment_3307905" align="alignnone" width="1620"] ▲郑岩在讲座现场(黄伟钊 摄)[/caption]
当晚的讲座《机械之变——谈秦始皇陵彩绘铜车马》,即呈现了郑岩在这方面的思考和研究,他的墓葬美术考古,结合考古、美术、历史、民俗等文化因素共同去诠释和解读背后的“大历史”。
秦陵铜车马于1980年在秦始皇帝陵封土西侧约20米的地方勘探出土,共两辆,是继秦兵马俑发现之后的又一秦代考古重大发现。它是迄今为止形体最为宏大、结构最为复杂的古代青铜器,也是驾具最完整、制作最精美的陪葬车马,因造型精美绝伦,工艺高超,被誉为“青铜之冠”。
[caption id="attachment_3307906" align="alignnone" width="1090"] ▲秦陵铜车马1号车[/caption]
[caption id="attachment_3307908" align="alignnone" width="1306"] ▲秦陵铜车马2号车[/caption]
郑岩从人类车马(牛)葬的历史讲起,讲述了秦始皇陵彩绘铜车马坑的性质、秦代的车马制度、铸造技术以及铜车马的艺术价值。他介绍,秦始皇陵彩绘铜车马葬虽然不是目前为止发掘的最早的车马(牛)葬,但车马制作之精工、工艺之复杂没有出其右者。
[caption id="attachment_3307909" align="alignnone" width="1980"] ▲仰视图,可清晰看见马蹄底部的形状[/caption]
以二号车为例,车马通长317厘米,通高106.2厘米,重1241公斤,3462个零部件,长1~260厘米,以铸接、焊接、铆接、插接、套接、子母扣连接等多种方式组装,接口3780个,其中活性接口3171个,焊接接口609个,带纹接口182个,其制作工艺之复杂,今天都难以想象。
[caption id="attachment_3307911" align="alignnone" width="784"] ▲马头上的璎珞,用细铜丝一根根铸造出来。[/caption]
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铜车马制作工艺的逼真和精细程度,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例如,站立着的马匹身上,踩地的马蹄原本无需对外展示,却塑造出了栩栩如生的蹄叉和蹄支;马头上的璎珞,全部用细铜丝一根根铸造出来;车轮可以转动,车窗拉板可以滑动,车伞可以拆分,车内的弩机可以扣动……
[caption id="attachment_3307913" align="alignnone" width="946"] ▲车窗拉板可以滑动[/caption]
所有这些细节,都让秦始皇陵铜车马区别于普通“雕塑”。那么它是什么?郑岩指出,它们是明器,是模型,与古人的生死观念有很大关系。“机械不只是技术问题,更是一个思想问题。正是对于死亡的无知和敬畏激发了人们巨大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秦始皇晚年‘恶言死’,这两乘车可能是供秦始皇灵魂使用的乘舆,让他在另外一个世界还可以享受生前的一切,让他的生命得以永生。”郑岩认为,这可能才是制作铜车马的目的。
[caption id="attachment_3307915" align="alignnone" width="1024"] ▲一号铜车右骖马的金银缰[/caption]
在他看来,秦始皇陵彩绘铜车马由真实的车马转换而成,在转换为铜车马时,恰当地处理了新材料和原有结构之间的关系,选择相应的技术和制作程序,对相关元素进行取舍,消弭或转化可能存在的冲突。尽管“貌”“备”“象”可以看作一种艺术手段,但绝不能从“艺术”的一般意义上去理解这两乘铜车马。这与其说是关于车的“雕塑”,倒不如说是两乘材质不同、具体而微的“车”。
[caption id="attachment_3307917" align="alignnone" width="1920"] ▲现场座无虚席(黄伟钊 摄)[/caption]
讲座中,郑岩引用了《史记》《周礼》《管子》《墨子》《淮南子》《荀子》《汉书》等古代典籍,引用的今人着作有许卫红的《“事神致福”与“事死如生”——也说秦始皇陵出土铜车马的性质》,刘占成、刘珺的《秦陵铜车马埋藏与“铜车马坑”性质初探》,刘占成、赵颖的《再论秦陵“铜车马坑”的性质》,张闻捷的《从“敬神”到“事鬼”——墓葬资料所见周代贵族生死观的变迁》,巫鸿的《无形的微型——中国艺术和建筑中对灵魂的界框》等,旁征博引可见其治学严谨。
讲座最后,郑岩指出,秦始皇陵彩绘铜车马长度虽然只有真实车马的约二分之一,但制作精工,绝不同于仅从审美目的出发而创作的艺术品。铜车马特定的技术手段,反映了时人对于灵魂和死后世界的理解,其“机械之变”是形塑彼岸世界生命力特有的语言。
[caption id="attachment_3307919" align="alignnone" width="1620"] ▲观众互动提问[/caption]
韩湛宁总结说,郑岩对秦始皇陵彩绘铜车马从“形”“名”“工”“用”四个方面进行“机械之变”的研究,探讨了古人的生死观,“机械之变”其实就是处理现实世界与灵魂的关系,用“无形的微型”塑造了“灵魂的界框”。郑岩从这个研究中还得到“艺术诞生于无知和敬畏”,其严谨的治学态度、以考古进行艺术史研究的方法、丰硕的研究成果令人敬佩。
审读:孙世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