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和顺

1921年1月3日，胡适在琉璃厂肄雅堂以极廉的价钱购得一部一百一十五回本《水浒传》，他兴奋地题跋：“十，一，三，我在琉璃厂肄雅堂看书，忽见此书，惊喜过望；店家不知宝贵，几不取值，或者他还笑我傻哩！百十五回本《水浒传》廿册，胡适。”胡适时任北京大学教授，蔡元培称其“旧学邃密”“新知深沉”。他视琉璃厂为开放图书馆，这部《水浒传》即是一个缩影。

△胡适在百十五回《水浒传》题跋

△《英雄谱》（《三国志演义》与《水浒传》合刻

1920年7月，胡适开始做《〈水浒传〉考证》时，手头只有金圣叹七十一回本《水浒传》和坊间通行而学者轻视的《征四寇》，因为证据太少，他只能作一些“大胆假设”。此文既出，引发学界搜救《水浒传》版本风气，短短十个月之内，胡适共搜集和得知6个版本：

1.李卓吾批点《忠义水浒传》百回本第一到第十回，日本冈岛璞翻明刻本（1728年刻）；

2.《忠义水浒传》百回本日文译本，冈岛璞译（1907年排印）；

3.《忠义水浒传》百十五回本，与《三国志演义》合刻，名《英雄谱》，坊间名《汉宋奇书》（有熊飞序，似初刻于崇祯末年）；

4.百二十回本《水浒传》（光绪己卯即1879年，大道堂藏板，有乾隆丙午年序）；

5.百十回《忠义水浒传》，也是与《三国志》合刻的《英雄谱》本（日本水虎雄先生藏）；

6.百二十回本《忠义水浒传》，明刻本（日本京都府立图书馆藏，有杨定见序）。

△胡适《〈水浒传〉考证》

△李卓吾批点《忠义水浒传》

其中与日本有关的4个版本都与青木正儿有关。青木正儿1920年9月与友人共同创办《支那学》杂志，分三期发表《以胡适为中心的文学革命》，介绍中国新文化运动，他特意寄呈胡适请教，两人由此开始频繁交往。青木来信称，其师狩野直喜曾比较元曲水浒传与小说《水浒》，胡适甚感兴趣，请其代访《水浒传》版本。青木不辱使命，在短时间内找到几个版本并抄录有关资料，胡适在信中感谢他：“这篇‘新考证’若做得成，差不多全是你的帮助的结果。”一个月后，胡适《〈水浒传〉后考》脱稿。

上述第三种版本便是胡适本人从肄雅堂无意中购得。他在《〈水浒传〉后考》中介绍：“百十五回本《忠义水浒传》。此本与《三国演义》合刻，每页分上下两截，上截为《水浒》，下截为《三国》，合称《英雄谱》。坊间今改称《汉宋奇书》。我买得两种，一种首页有‘省城福文堂藏板’字样，我疑心这是福建刻本。”在肄雅堂之外，他又买到一种类似版本，都是翻刻小本，《三国志》已改用毛宗岗评本，卷首有熊飞序，自述两书合刻理由，从内容判定初刻于明崇祯末年。

胡适1920年作《〈水浒传〉考证》，1929年写《百二十回〈忠义水浒传〉序》，研究《水浒传》前后十年。他在《〈水浒传〉后考》中感慨：“我为了这部《水浒传》，做了四五万字的考证，我知道一定有人笑我太不爱惜精神与时间了。但我自己觉得，我在《水浒传》上面花费了这点精力与日力是很值得的。”

审读：喻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