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和顺

吴相湘（1912—2007），湖南常德人。生于民国元年，总是力排同代学人“生不逢时”之议，自称“三生有幸”。他的自传即以《三生有幸》为题。就读北京大学，徜徉于琉璃厂书肆，感受文化古城读书之乐，当然也是其人生一幸。

△吴相湘等编纂《中国近代史论丛》

明代文章总集《皇明经世文编》，全书504卷，补遗4卷，刊刻于崇祯年间，进入清季，自然列为禁毁书目。北大图书馆适藏有此书，吴相湘经常借阅。抗战期间他任教兰州大学，随辛树帜校长在江南收购图书，从上海来薰阁店主陈济川处购得此书一套，其中一二卷为抄配本。

北大图书馆还有马廉旧藏人情小说（今称黄色小说），几乎囊括了孙楷第《中国小说书目》所收，庋藏于新楼特藏书库，规定四年级学生始可申请入室阅览，吴相湘得以尽情翻阅。这类小说配有插图，但明刻本不如清刻精美，被称作邋遢本，同学们大都见怪不怪，他自然也不例外。

东安市场是旧书摊集中场所，每逢节假日，吴相湘和二三好友乘车前往光顾，每次都满载而归。吴相湘世代经商，读书时家里每年给他400圆银洋，远多于一般同学，可以尽情购买自己喜爱的书籍。在北平四年他先后将五大箱书寄回家乡，后来不幸在抗战中被日军烧毁。

吴相湘说，东安市场书摊多为清末民初以来报纸铅印书刊，琉璃厂书肆则以线装书为主。他在北平时，李文藻、缪荃孙所记书肆多已不存。他常去来薰阁书店，主人陈济川及主要店员马君对目录版本学十分熟悉，吴相湘从他们谈话间学到了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来薰阁后来在上海开设分店，陈济川甚至想在台北开分店，因时局关系未果（按：其实开过一家书店，不久关门）。

△《康熙几暇格物编》书影

每逢春节，琉璃厂一带例有市集，满街都是书籍文物摊。对他来说，这是寒假中最佳消遣场所，也是购书的好时机。他在北平四个寒假，每次都没有放过，每次都有不少收获，其中尤以廉价购得盛昱光绪十五年（1889）手写石印《康熙几暇格物编》为自得。这是康熙皇帝巡游各地随时随地留心自然与人文现象的心得记录，收入《圣祖仁皇帝御制文集》殿刻本，1779年经天主教耶稣会士译为法文刊载于《中国丛刊》，但单行本尤其是八旗名士盛昱手写不易得。1960年吴相湘主编《中国史学丛书》，特地列入《圣祖仁皇帝文集》，也与他早年购书经历有关。

1937年春节，他在厂甸古玩店买到张之洞、吴大瀓手札各一通，非常兴奋，请北大历史系孟森教授题跋。吴大瀓任湖南巡抚时，曾以篆书“自求多福”赠吴相湘祖父爱亭公。这两通手札随他历经战难，辗转到台湾，后远渡重洋携往美国，现存哈佛大学东亚图书馆。

审读  孙世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