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年古《潇湘多夜雨 岭南有春风》整个作品有一种厚重感。它来源于作者深厚的文化功底、犀利的思想和独特的视觉,再加上全书的笔致涂抹着作者一抹浓烈的感情,读来酣畅淋漓,有如品味一壶百年老树的茶,很难一饮而尽,只能细细地品味,让人时而被浓烈醉倒,时而被触发的思绪牵引到自己人生的回忆当中无法自拔。
[caption id="attachment_3264284" align="alignnone" width="800"] ▲《潇湘多夜雨 岭南有春风》
聂雄前 著
东方出版社
2021年3月[/caption]
整部书读后的感受正如笔者在《欢迎王憨山》一文所写,称得上“是对民族历史和民族文化的一次深情回眸,是对故乡和童年的一次温情打量”,也可视为“一次伟大的精神旅行”。
好文太多,如果只取一瓢饮,那我对作者写人物的思想力度和深度很有感触。其中的特色包括:
(一)
皆为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和精神道德高地的守望者
作者总是将人物放在厚重的历史人文背景下来写其命运,让人读来不仅是走进了每一位个体丰富的精神世界,而且通过他们洞察到了其代言的那个时代深厚的文化和自然淳朴的人性。作者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成为一个时代的记录,既有对生命的悲伤与苦难的感叹,更有“对深厚的历史和文化的礼赞”,让读者细细品味之后,“更加懂得生命悲凉的底色,更加珍惜热爱的价值和意义”。
这样的感觉在书中随处可拾。比如“学术选择一直是一种咀嚼苦难、反思苦难根源的方式”的萧艾师,因为“对传统的执着,只有对土地的执着,因而成就了他艺术创造的中国气派和中国风格”的王憨山,“在故乡长成了一座高山,一座令地灵人杰之乡也怅然仰止的高山”的邹传安,还有“双重地坚持着为人的清正和文化人的良知”的肖建国,不一而足。读他们的小传,无不感到其命运是对当今时代的一次痛烈的反思,对逝去的美好呈现出一种悲壮的坚守。
(二)
为悲情式“英雄”演奏的咏叹调
书中各色的人物,都有一个主旋律,那就是他们都具有悲壮的生命体验,或是怀才不遇,或是与主流思想格格不入。哪怕他们大获成功,那也被时代涂抹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忧伤。
为什么会让我有这样的感受呢?因为他们处身“在一个处处激动人心又遍地荒芜平庸的时代”,在需要坚守一分古典道德主义情怀时竟然如同闯进客厅里的一头大象似的,处处透出无奈的艰难与尴尬;因为他们具有平民崇拜的高贵信仰,而他们所处的时代却以权势为高贵,平民只意味着卑微;还因为他们只能够甘于寂寞,如同韩少功一样,“在沉默如山宁静如水的平民生活中找到文化突围的可能性”。
是的,书中人物的主旋律是以忧伤为底色的。悲情与忧伤正是人类的灵感之源,痛苦才是孕育艺术作品的精子。作者深悟其道,在《忧伤是〈女报〉的底色》一文中也动情地写道:“我说,《诗经》你记住了什么?是‘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痛苦,是‘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悲凉;《楚辞》你记住了什么?是‘哀民生之多艰’,是‘路漫漫其修远’;唐诗你记住的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是‘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
但是,作者表现的悲情与忧伤绝不是消极的代名词,恰好相反,悲情中总是透出精神的韧性和坚持,更让人获得一种精神上的力量。
为什么能够做到这点呢?看看作者在写肖建国时的一段文字:“悲愤其实是肖建国近期创作的底色,在诗意的对苦难人生的叙述背后,隐藏着肖建国超越世俗关于苦难和幸福的知与见。”“那时,你的遍体鳞伤会得到康复,你的人生已在自由的高处。”
再看《黄铁山的灵魂饭》中所述:“……尽管世世代代的家居生活减弱了人的好奇心并最终损害了人的生命力,但是,某一天因为某种偶然的机缘,人类这种被遗忘的情怀会在某一处突然觉醒,并且会完成一次灿烂的展开;虽然它注定要在时间长河中倏忽而灭,但它却会在我们的生命史上留下深刻而永远的印痕。”
因为书中的每个人物都拥有自己的精神家园,所以,哪怕思想被流放,与时代的主旋律格格不入,那也无妨,只要精神上“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作者告诉我们,哪怕悲情的英雄如同“落水狗”,那也照样可以坚守灵魂的高傲,保持“细数游鱼过半百,消闲一辈要无能”的淡定与闲适,享受“秋来颜色红胜火,未受春风一点恩”的自傲与自雄的心态。因为真正可悲的不是精神被流放的“落水狗”,而是无处安身的社会环境和放逐他们的主人。
所以,作者笔下的人物尽管都有悲情的命运,但是作者给予读者的是悲情而不是悲剧,是悲壮而不是悲伤,是诗意般的忧伤而不是破灭似的消沉。
让作者忧而不伤的原因或许就藏在《忧伤是〈女报〉的底色》那段文字中间吧:“当明白生命就是尝试,每一个人都可以唱出自己的歌,每一个人都可以亮出自己的旗,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的英雄。”
(三)
用人物做载体,完成作者自身的一次精神旅程
书中写道:“毫无疑问,陈小奇的乡愁,不仅仅是一个时空概念,更重要的是一个文化概念。故乡在他笔下不只是狭义的出生地,更是广义的精神家园,是关于故乡甚至乡土中国的所有记忆的总和。”
如果把这段文章的“乡愁”二字改为“作者笔下的人物”,就能够发现作者又何尝不是借用他描写的每个人物的命运,在试图构建一个个中国文化的概念与象征性符号,借助他们来描绘作者执着追求的“广义的精神家园”,提供给我们“中国的所有记忆的总和”呢?
我很喜欢作者文中那些犀利有如刀刃般的思考和评论。书里,随处可见作者执拗地反复叩问时代,也包括我们每一个人:为什么“惊心动魄的悲情”总是与现实形成强烈的冲突?!为什么“追求活着的尊严而不得”?!为什么走不出“围堵”和“突围”的怪圈,无数次的文化突围也只能换来“坚持和逃避的命运”都一样的结果呢?
作者心中都有答案,他只是想叩问我们脆弱的灵魂。
前面,我曾提到“忧伤”是贯穿书中人物的人文主题,这也是作者自身一个解不开的情结。我感觉,作者的“忧伤”似乎和一般人不同,有其独特的内涵。
那也是在书中反复动情描述的一个关键词:“乡愁”。对故乡的感情、对亲人的眷念构成了作者生命的底色。一个从“每走几步,都会回望,充满痛苦深情,充满决裂”的农村走出的孩子,他把这特有的情感体验投射到了自己所描绘的人物身上去了。所以,我几乎在整本书里都能找到一抹挥之不去的乡愁,哪怕是最冷静的笔触里也能感受到作者这一情感暗流涌动,带来他独有的暖暖的体温。
蕴含着“乡愁”的忧伤,不单能在作者动心的人物身上找到,哪怕是作者办一份潮刊也是以“关怀忧伤”为主旋律的。作为总编的作者,要带给读者“‘女报直击’那种愤怒的激情,是沉痛的感动”。由“乡愁”升华而出的忧伤,再以此去感悟和共情读者的苦痛,这无疑是作者获得事业成功的一把密码钥匙。因为正如书中所述,龙应台听了族中老人用乡音念祭文时生发痛悟:“所谓了解,就是知道对方心灵最深的地方的痛处,痛在哪里。”
作者知道我们“痛在哪里”,于是以书带我们完成了一次独特的精神旅行,用一个个鲜活人物的命运和思考挑战我们的平庸,并直指我们灵魂的痛处。
审读:孙世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