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西鸿
有朋友告诉我他刚注射疫苗,牛津阿斯利康产品,虽然隔了几天这英国产品在欧洲几个国家叫停,但那天早上我确实很高兴,好像好事很快就会轮到我自己,心情难得舒畅。
我朋友没任何疾患,刚过五十岁,身体健康,在政府任职,是排队打到的疫苗。一时间我像看到了法国持久艰难的抗疫有了一丝真实曙光。
这一年我们过得很不开心,去年三月和十月,法国经历了两次全国性封城,夏天暑假大多法国人没出国,附近找个乡下地方心有忐忑地度了假,果然九月份上班后新冠感染数字全面飙升,每天数千,很快飙至超过两万,大家眼睁睁看着政府把封锁社交的螺丝拧紧:先关电影院、剧场,后关游泳池、健身室、博物馆,仅开放维持食物日用品的超市,还都严令傍晚六点关门。旅馆餐厅酒吧等聚众消费场所我忘记已经关闭了有多久了,记不清自己上次去餐厅时穿的单衣还是毛衣了。
去年二月十号我在广州机场登机返巴黎,候机厅庞大沉寂,这个情形在法国保持到今天。我公寓对面巴黎15区塞纳河边诺富特大酒店,二十几层窗户每晚只亮了十来盏灯,与它五尺距离的埃菲尔铁塔通宵光明,璀璨闪耀,好像对着这片黑乎乎的大厦声声呼唤,它却死寂不回应。街面已经没有入黑还开门的铺面了,惨淡风景持续了一年。
这两年我买了卢浮宫、巴黎市属博物馆和私立博物馆年票,博物馆关闭后我大受打击,变得无处可去,郁郁不欢。
好在,我很快找到一个去处一去巴黎的墓地。
有年北京来了个客人——华侨出版社总编金先生和他太太。金先生是第二次来巴黎,这次他说自己是“专门搭飞机来巴黎看墓园的”。两口子租住在凯旋门附近的香街,从那儿去哪一个墓园都不少路。我和他们两口子那些天跑了不少墓地,看了不少故居,拿破仑、伏尔泰、卢梭、雨果、左拉、玛丽·居里、王尔德、圣西门、普鲁斯特、肖邦、鲍狄埃、波伏娃……
巴黎的陵墓石室过道大多十分逼窄,又逢朝拜者众,金先生一条腿不是很结实,他拄着一支备用拐杖,竟然也走了那么多路。他对我说:刘西鸿你看,我一辈子读他们的书、听他们的音乐、看他们的故事,本以为已经很熟悉了,他们已经融入我身体了,但当我确切来到刻着的这些名字面前,当我的脚踩在这块带浮尘的地面,我们距离一下子拉近,那些想象的空间神奇地完全消失,我们变成是坐在一起的老朋友了,你说奇怪不?!
在巴尔扎克墓前的墓基上有几尺高的塑像,塑像下被朝拜者铺上一层金色红铜小硬币,金太太掏出钱包,一个钢镚一个钢镚地又给铺上去一层,边唠叨:巴老爷子,我们来看您呐,您喝咖啡那狠劲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了,您就使劲喝吧,别省着,下回我们来继续供您哈。
中国来的两个现代文学研究专家那几天在巴黎陵园、墓地上明显青春焕发,荣光照面,金太太在蒙帕纳斯墓地竟然一个人走得很远,把我们都甩散了。
巴黎的墓地陵园和故居确实是个好去处,起码,那里有那么多作家,我们和他可以“距离一下拉得很近,想象的空间会神奇消失”。
虽然巴黎冬天的树木光秃得像雕塑(海明威说法),现在春天来了,各种新奇俏艳的大小花朵,开遍墓地各个角落。
审读:喻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