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渝川（书评人）

海南岛而今已经成为了国际旅游岛，对于资本、人才等稀缺资源的吸引力很强，但在中国古代历史上，这个岛其实是比福建、广东的一些大山地区还要荒远偏僻的所在。古代的海南被称为“珠崖”（或朱崖、崖州等），居住着语言、身体形态和生活习惯与中原汉人相差明显的土著，岛上几乎不出产稻米，所出产的林木花果甚至与广东地区也有很大差别。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占据并治理海南，会被认为是统治者不明智的选择。

[caption id="attachment_3206174" align="alignnone" width="587"] ▲《珠崖》
【美】薛爱华 著
程章灿 等译
九州出版社·后浪出版
2020年12月[/caption]

已故著名汉学家、中古中国研究的代表人物、美国东方学会会长（1974-1975）薛爱华（Edward Hetzel Schafer，1913-1991）所著的《珠崖》一书，是其学术生涯早期的作品。这本书以海南岛为主题，展现了远古时期至北宋末年的海南历史。
海南岛而今已经成为了国际旅游岛，对于资本、人才等稀缺资源的吸引力很强，但在中国古代历史上，这个岛其实是比福建、广东的一些大山地区还要荒远偏僻的所在。古代的海南被称为“珠崖”（或朱崖、崖州等），居住着语言、身体形态和生活习惯与中原汉人相差明显的土著，岛上几乎不出产稻米，所出产的林木花果甚至与广东地区也有很大差别。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占据并治理海南，会被认为是统治者不明智的选择。
正因为这样，在古代，文人、官员除非被指定流放，又实在找不到得力的臂助加以周旋，才会被迫到海南。这其中最有名的人除了苏轼，就是李德裕。事实上，哪怕把其他一些不那么有名的文人墨客（失意官僚）都算上，在古代尤其是宋代之前有条件记述海南的人都不多。这也使得有关海南的古时史料实在太少。《珠崖》这本书在原始史料不多的情况下，书作者对所掌握的资料进行了精心梳理，从（政治）历史、自然、交通、原住民以及海南融入中华大家园等不同角度对海南历史进行了富有趣味的叙述。而这也尽显他的汉学研究功力以及写作水平。
《汉书》《后汉书》都有对海南岛的记载。但总体上说，汉朝人对于海南的理解，停留在对海南岛北部海岸地带（今海口市及周边）的理解，关注的重点也是如何从这里获取中原稀缺的一些特定的药物、香料、珍珠、玳瑁、象牙和各式各样的香木。这种有限的、偏重于资源获取的态度，必然导致中原王朝对于当地土著居民及其习俗、诉求的轻视。所以，海南岛从汉朝起一次又一次的被纳入中原王朝的统治序列，但仍然不断掀起土著叛乱，以至于稳定统治的成本已经大大超过了当时可以从海南岛获取稀缺商品的获利。
海南土地肥沃，作物可以一年多熟，当然，这里的物件也容易腐烂，诸如房屋一类的建筑还频繁受到台风的侵袭。苏轼1098年在海南就写下过这样的文字：
“岭南天气卑湿，地气蒸溽，而海南尤甚。夏秋之交，物无不腐坏者。人非金石，其何能久。然儋耳颇有老人，年百余岁者，往往而是，八九十岁者不论也。乃知寿夭无定，习而安之，则冰蚕火鼠，皆可以生。”
意思是说，虽然海南的霉菌会让万物腐坏，但只要无争无思，天人合一，人们仍然可以长寿。
海南丰沛多样的动植物资源，因其种类的特异性，所以让初到当地的中原文人、官员、商人、军人都啧啧称奇。《珠崖》书中列举了一些典籍中有关海南各种动植物的介绍，以及这些动植物在古代的功用。
海南原住民体系，显然是非常复杂的。因为考虑到海南的区位，东南亚一些国家以及华南不同地区的一些民族可以很便利的移居、避居、融合到这个岛屿；所以，仅从今天或者明清时期的语言、习俗是难以反向推导出较晚时期的海南原住民的准确来源的。
《珠崖》书中重在考证了北宋末年以前的海南原住民的生活方式，指出这些与中原汉人存在较大差异的原住民精通于动物饲养、气象学、农业生产和天文学，还会将木棉纤维织成布。这些内容的一个很重要作用在于，表明了不同民族在文明发展中都能够起到的积极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书中提到了苏轼之子苏过对如何改善海南原住民生活水平所撰写的文献。苏过的观点是，中原王朝同化边疆、边远地区原住民的通常方式是改变其习俗，通过利益让原住民被纳入中原经济主导的贸易链（并可以通过中断贸易来“敲打”对方），强迫原住民搬出原来的居所住进类似于中原居民的建筑，这些方式是野蛮而不公正。苏过建议，即便融合是不可避免的，也不应过于急速和强硬，而应扶助原住民的发展进步，通过自治来真心接纳中原文明。
应该说，对苏过的这一番观点的引述和评述，构成了《珠崖》这本书的真正精华。苏过的观点直到21世纪，也没有过时，更接近于我们今天熟知的文明多样性论点。事实上，无论是古代中国的中原王朝，还是近代时期的欧洲各国殖民者，以及二战战后凭借其军事霸权输出其意识形态模式的美国，对待发展水平相对自己更低的文明、原住民的方式，大体都是相同的，就是半强迫、半利诱式的让所谓的“低端文明”加速消失。而苏过却以远超他所在的那个时代的眼光（也大大超越了他那位名气比他本人大得多的父亲），提出了至今读来不禁让人也会觉得温暖的善良建议。

作者简介
郑渝川：资深书痴，买书如山倒，“剁手”频率高。书评、时评作家，现居成都。千余篇书评见于《深圳特区报》《信息时报》《广州日报》《上海证券报》等国内多家报媒。
审读：谭录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