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诵:赵玉(读创/深圳商报《文化广场》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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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却并不寂寞
作者:肖双红
◖一◗
一种召唤
我在开始从事写作的时候,个人电脑都还没有普及。书写的时候,只能是在格子信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手写,那个年代叫做“爬格子”。
我所使用的是八块钱一支的英雄牌钢笔,是上海生产的那种。笔锋很好,很耐用。上一次墨水,可以写一个星期左右。通常,使用的是蓝色的墨水,需要修改时才用红墨水。写好的文章,经过多次的修改,一般而言,给人的感觉是花花绿绿的,有点像劣质的彩印地图;也有一些比较特殊的情况,那些修改过的痕迹过于明显,曲曲弯弯的,如果从远处看,更像是一面旧墙上布满的蜘蛛网。
如今想起这些来,那些花花绿绿的、如同蜘蛛网一样的东西,依然历历在目,有了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
我每一次动笔写作,心就“扑通扑通地乱跳”,感觉是面临一件决定命运的什么大的事情。除了写作的内容而外,用钢笔在稿纸上写字的好与坏也很重要。书法好不好,某种意义上会直接影响到杂志社编辑对作者的看法。看法好一些的,稿件的录用率就高。如果字迹不好,看不清楚,编辑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当然就很难录用,一般就会作为废纸扔掉。当然,也有些是直接通过邮局退给作者本人。
每逢遇见退稿的时候,我难免会心中受伤,异常尴尬,情绪低落。这样的事情多了,日子一长,练就了一张厚脸皮和长出老茧的心脏。见了退回的稿件,往往自嘲地说:“又被枪毙了一次”。我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最令我感觉到遗憾的是,在屡次的失败中,我学到的东西竟然是那么的少,那么的不尽人意,似乎总也没有长进。
在不计其数的失败中,我依旧坚持写下去。
夜深时分,白天单位的工作结束以后,我就坐在自家的饭桌前开始写小说。那时候,单位没有分房,住的是筒子楼,就十二个平方,吃饭、看书、学习、接待客人都在床头边上进行。除了晚饭后和睡觉前的那几个小时,我几乎没有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和空间。即便是如此,我还是坚持了多年的写作,而写作却是一次次地拯救了我的生活和精神世界。
用现在的眼光看,我那个时候的大多数习作都是凑字数,没有什么新意,更无吸引读者的特点,一部像样的小说也没有写出来。即便好不容易写出一篇,那些绘声绘影、神态活现的特点在我的小说里一点也没有体现。因此,我写出的东西给人的感觉是索然无味,还不如小学生的作业。由于缺乏对感性事物联想的天赋,没有联想的本领,仅仅是作为叙述某些事件和勾勒某些人物肖像的工具,在故事的安排和人物的塑造方面也就好不到哪儿去了。因此,我的作品完全是简单的,粗线条的。我所投送的稿件寄到杂志社的编辑部,遭遇到了完全可以预期的命运:退稿或者是直接扔进垃圾堆里。
当然,我还是会收到一些编辑的退稿信。负责任的编辑会在退稿函件中夹着一封信,除了鼓励我继续写作、勉励我继续努力而外,指出了我写作中存在的问题和不足之处。
最初那段时间,我对自己的作品,虽然也是不怎么满意的,但是,我还是感觉到编辑部没有正确地对待我这样一位作者。表面上,我老老实实地、诚恳地接受批评。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右耳进左耳出,认怂不认错。心想,没准我下次会写得更加好,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得奖作品的主人。
随着岁月流逝,总算能写出一些在一定程度上让自己满意的东西了。当然,也就是我自己满意而已,自鸣得意,自欺欺人,自己把自己当根葱。但是,别人还是不满意,还是没有杂志社愿意发表我写的小说。这令我有些沮丧,有些黯然神伤。然而,意外的收获却是令人惊喜的:我读了很多的书,也做了很多的笔记。
那年月,没什么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也是有原因的,主要是儿子的出生,一下子家里多了一个小人物,围着这个小人物转圈的,还有他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他们交替着走进我筒子楼的小房间。那个时候,在儿子和妻子熟睡以后,我可以借助一盏台灯,把光亮调至最小,既可以阅读,又可以写作,还可以安安静静地枯坐。
在独自枯坐的时候,我最愿意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幻想。在幻想中,只要愿意,我就可以把自己变成任何一个我想象中的人。让我在自己虚构的人物心灵中长时间地寄生,并且逐步长大,成为一个自己讲给自己听的故事中的一个野蛮生长的主人公。
经过这样的日日夜夜的孤军奋战以后,我感觉到,与过去的我相比,我由一个对小说根本一窍不通的人,慢慢成为了一个初步踏入文坛的新手。虽然说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称道的作品发表,但却积累了许多失败的教训。我以为,恰恰是因为这些可有可无、可大可小的失败和教训,才练就了我在写作上不怕失败的性格。这么说或许有点强词夺理和自我吹嘘之嫌,然而,小说家的共通之处大多是抱着这种坚定的信念,安静地、默默地埋头劳作的人。
也许,有人认为世上有没有这样的劳作之人是无关紧要的。人们照样生活,太阳照常升起,地球依旧分毫不差地自转和公转。但同时我以为,这个世界有了小说,才会有故事。有了故事,才会有了人文主义的复兴,我们才有了善与恶的评价标准,才会有了现代民族国家和现代社会秩序的建立,才会有了人文思想的启蒙。在这种力量的驱动下,普世价值观在一个愚昧的社会开花结果也就理所当然。
面对这些劳作者的劳动成果,我们的社会一定需要一个庞大的阅读群体。这个群体的阅读兴趣或者阅读耐力,取决于每个读者心中对优秀的作品的选择方式和客观评判,也取决于每个读者的个人经历和观察世界的视野。表达得更确切一些的说法是,虚弱无力、强词夺理、效果欠佳、东拼西凑、拐弯抹角、用肥硕的屁股想出来的东西与效率良好、依据充分、视野开阔、灵敏自如、理论丰富的东西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我们栖身的这个世界,本质上就是如此多元。如果没有辛苦的劳作者和读者群,世界恐怕都会变得扭曲和不堪一击。
广泛的阅读,让我终生受益。比如,阅读让我懂得,写作既是一种知识的积累和个人修养的训练、一种对于个人理想的不懈的追求,也是一种生活的启示和召唤,更是一种对于生活煎熬的忍受。唯有阅读,让我在书的世界中寻求到了一种精神上的庇护和慰藉。
在开始静心写作的时候,我感觉生活是多么的绚丽多彩,多么的紧张刺激,多么的舒缓和优雅。只有在孤独的写作的世界中,我才感到欢乐和追求幸福过程的快感。
◖二◗
虚情假意
在刚刚进入到安静的写作的世界的时候,我的情形是:语言平庸,照抄公文,词汇贫乏,虚情假意,语法不稳,断章残句,用字陈腐,自我感觉很好。常常出现的情况是,有真情实意却不能正确地表达;喜欢用一些耀眼的、夸张的词藻。但是,尽管有这么多的毛病,我依然坚持着我的写作,一如既往。写作仿佛是我的一种天性,正如呼吸大自然的空气那么的自然。我不管不顾,只管一条路走到黑,基本上不考虑写得好与不好、有无读者和发布的平台的问题。
若干年后,我才渐渐悟出,我的一意孤行,让我常犯错误,走了很多的弯路。实际上,写作实乃是一门精妙的艺术,是需要天性和偏执的追求的。在这二者的共同滋养下,花费巨大辛苦和坚持不懈的劳作,才能写出好的作品。为了得出这一结论,我实在是吃尽了苦头。
在写时代背景的时候,我常常很流利轻松,但是一遇上大段的描述文字和对话的写作,立即陷入窘境,如同高高的山上,洪水倾泻而下却遇上了堰塞湖。我往往为了两三句话的表达而艰苦奋战上十几个小时,或者,思考整整一个晚上,到了天明,我依旧写不通顺。
早年,如果我有幸能得到一位或几位良师益友的指点,我一定会少走许多的弯路、少浪费许多的宝贵时间。我曾经深信,在我的生命之中,一定会有这样一位精神导师向我指路的。我的这点才能主要局限于某个一方面的,在文学基本功、文体的把握、言简意赅地去表达一个什么样的深刻的道理等等方面,我的差距就更大了。明知自己不长于彼而勉强为之,必然写不出好的作品。然而,虽然写作的效果不尽人意,但在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中,写作仍然是我生活中最快乐、最愉悦的事情。春去冬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构思一个故事,从一个个朦胧的想法开始,我的写作如同黑夜中行走在一片山林之中,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摸黑前行,过去的生活经验在记忆中复苏,心田感觉滋润。
当然,在那种环境下,我的思绪也是起伏不定的。最初是一种难以抑制的躁动不安,逐渐变做一股排山倒海的激情,进而成为栩栩如生的白日梦,在阵阵的眩晕和奇思妙想之中,催生出我的狂想和决心。也可以说是一种狂妄而且嚣张的幻觉吧。我一定要把这涌动的幻影云团变成一个个具体的故事,贡献给读者。而在静默的思考中,我感觉到,如果我们只是遵从自己的一厢情愿的观点去凝望世间万物,世界难免会变得无法观赏,满眼都是血泪,不忍心直视。
可是,一旦从温暖的视点眺望自己所处的这个并不友好的人世间,世界就会变得温和而柔软起来。因此,人只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用一个恰当的视角去观察我们身边的人和事,保持一个友好的姿态,那么这个世界同样会回报我们以温情脉脉的对望。
我始终认为,写作是我的一种最为基本的生活方式。写作是充满了幻想和欢乐的生活,如同一团火,在我的脑海中肆意妄为、一路狂奔、扬洒四散的火花,我必须与那些倔强的词语和虚幻的故事情节搏斗,才能控制我写作的节奏,才能心平气和地探索广阔的我想象中的世界。
人这一辈子,多数时候是不知道自己会对什么感兴趣的。当突然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似乎是在冥冥之中已经决定了。当这种念头突如其来的时候,我意识到,这就是我想要写的东西。然后就试着想写下来。
我不是很清楚,这些故事对于读者是否重要?但是,我想,人们讲故事,是想讲述生活之中的一些值得回味的人和事,以及因此而发生的故事和故事的隐喻。我就喜欢收集这样的故事,希望这样的故事告诉我和我的读者一些什么样的道理。因此,我完全是全身心地投入到故事的叙述之中的了。
(未完,请收听下)
【作者简介】
肖双红,男,1962年8月出生于湖北省麻城县;
1983年毕业于西南政法学院;
现供职于深圳市某政府机关。
【出版作品】
1990年出版专业论文集
《侦查监督与审判监督》;
1997年发表中篇小说《热风》;
1999年发表中篇小说《午夜咖啡》;
2000年出版中篇小说集《随风飘荡》;
2006年出版长篇小说《为不幸沉默》;
2012年出版随笔《旧梦升起的时候》;
2014年出版随笔
《自由与秩序——美国法治观察笔记》;
2016年发表随笔《光环与阴影》
和《知交半零落 今霄别梦寒》;
2019年出版长篇小说《深呼吸》
(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与CP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