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凌春杰
1980,深圳经济特区成立。当代深圳文学的起点,从1984年短篇小说《深夜,海边有一个人》发表开始,拉开了当代深圳策源地文学的序幕。在此之前,深圳文学以民间故事、歌谣、传说形式存在民间,尚不足以视为真正意义上的当代深圳文学。整体上来看,以深圳为策源地的深圳文学发端于改革开放,经过40年的孕育发展,保持了与深圳城市发展的同频共振和声气相同,折射出深圳的时代变迁和人文精神嬗变,已成为当代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的重要声部。
深圳成立济特区之初,提出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定下了深圳改革开放的基调,也形成了经济特区发展中思想认识上的第一次争论。深圳早期的写作者大都是外地深寻梦者,他们以“敢闯敢试” 铸造出深圳的时代精神,孕育出被文化学者杨宏海称为的“打工文学”。从1984年开始,深圳相继产生了《我们INT》《淡绿色的窗幔》《你不可改变我》《他们要干什么》等作品,标志着当代深圳文学迈出了前行步伐。这时的深圳作家身份多元,共同的身份都是外地来深寻梦者,绝大多数都是“打工者”,他们以自我表达需要为初衷,对熟悉的打工生活进行了多体裁纪实性自发抒写,体验并探索深圳的新观念,表达对火热现实生活的希望和迷茫,传递出“文明的冲突”带来的别样生命体验,受到打工群体的追捧,逐渐引起文坛的注意。“打工文学”汇聚的文学潮流,由深圳蔓延到珠三角,获得了自己的成长空间。可以说,打工文学在兴起之初,以梦想与现实的冲突为主题,与深圳的改革开放同声共气,孕育了新的人文精神,见证了深圳发展初期的曲折之路。
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 随着我国迎来第二次思想大解放,深圳发展被注入巨大活力,深圳改革开放事业进入如火如荼阶段,涌现出林坚、张伟明、安子、黄秀萍等以打工为题材的作家。打工文学在深圳新一轮建设中,打工文学主题逐渐向“故乡与他乡”丰富发展,依然处于积蓄嬗变阶段,产生了《别人的城市》《青春驿站》《下一站》《绿叶,在风中颤抖》《禁止浪漫》《摇摇滚滚青春路》等作品,逐渐得到文化评论界重视。“城市推介说”“文化权利说”“自我表达说”等视点反映了文化评论界对深圳文学的观察与思考,折射出深圳在改革开放第二个十年的世俗审美和精神趋向。值得注意的是,1996年郁秀出版青春小说《花季雨季》,使深圳成为全国青春文学的发源地,与“打工文学”构成深圳文学协奏曲。青春文学以不同于“打工文学”的全新姿态,展现了年轻深圳富有活力的精神气质,是走向成年的“深一代”对青春深圳的第一次打量和关照,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和深圳特征。打工文学和青春文学的合奏,使深圳文学获得积聚合力,在新世纪迎来了爆发和收获。
进入新世纪以来,深圳市成立中学生文联,新一代青春文学作家袁博、赵荔、谢然、张悉妮、欧阳婧祎等崛起,使青春文学在深圳再次集结为全国性文学现象,产生了《火烈马》《情越千年》等优秀作品,切合深圳的创意、节奏等特点。打工文学尚在长足发展,深圳文化学者杨宏海从社会文化等视野对“打工文学”予以多维观察,推动连续举办打工文学论坛,打工文学得到更加多元的阐释,批评界分别从文化论、价值论、人文论、梦想论、底层论、语境论、精神论、女性论等角度对“打工文学”进行分析研究,将“打工文学”推向了相对成熟与嬗变。2008年,以王十月的《国家订单》为标志,打工文学完成了向传统纯文学的范式转型。这种集体性的转换,代表着一批打工文学创作者经过磨砺和沉淀后,在思想和技术日渐成熟时渴求更大视域的参与及融合冲动。这种范式的转变,重申了深圳是全国的深圳,意味着深圳文学要在全国的基本范式中有所作为,在深圳新文艺美学构建起到了分水岭作用。这一时期的文学,既见证了深圳的城市化完成过程,也开始孕育出“他乡即故乡”的新人文思想。
深圳成立经济特区成立第三个十年之初,深圳提出了“来了就是深圳人”的口号,从“人”的层面概括了深圳包容、开放的城市特性。30年来,深圳第一代建设者已成为这座城市各个领域的中坚力量,在经济地位和心理定位上都完成了从“打工者”向“深圳人”的身份确认与转换,“打工者”的城市主体意识强化,“故乡和他乡”的焦虑在新文化价值体系中基本弱化,打工文学逐渐失去社会文化基础,开始整体上以打工为题材的文学回归,进而面向新都市文学和城市文学转型发展,呈现出与深圳发展整体协同的精神内涵和价值取向。这一时期,与年轻的“深二代”相适应,深圳儿童文学异军突起,集结了以陈诗歌、安小橙等为代表的儿童文学作家,青春文学从自我抒写转向自我抒写与成人抒写同步发展,比较典型地体现了“深一代”从“而立”走向“不惑”身份转换与心理变化,折射出深圳这座年轻城市的特质气息。
深圳文学迈入40年之际,在新的社会文化认同背景中,最初的“敢闯敢试”已丰富发展为今天的“先行先试”,深圳的人口结构和精神资源得到积聚更新,深圳文学获得重新认识与思考,“新都市文学”应运而生。如果说打工文学对深圳的观察大多基于“客体”视野,侧重于创作主体的由内而外,都市文学强化了创作主体与深圳的共生意识,倾向于人的内在气质焕发,从生活表象进入到精神价值,更深刻地切入到城市肌理,更深切地挖掘了深圳的世俗精神价值。新世纪初,“新城市文学”概念得到提出,是因为“都市”已不足以呈现深圳这座城市特点,从“新城市”角度而言,全球没有任何一座城市像深圳这么“新”,在某种意义上,“新城市文学”实际上代表了文学界和评论界对深圳文学的新定位和新期待。“新城市文学”将视野关注到现代城市生活形态和新的社会关系,它包含了新文明、新空间、新关联、新生活、新跨界等文学理想,将城市的精神气质融合到深圳文学的血脉之中,为文学更加多元发展预留出宽广空间。可以说,从打工文学到新城市文学,蕴含着深圳40年最主要的精神血脉承续,并将深圳文学真正引入了全国视野。
深圳特区成立40年来,深圳的改革发展波澜壮阔,深圳文学因之而斑斓多彩。40年间,深圳在发展中产生虹吸效应,邓一光、杨黎光、杨争光等内地作家先后移居深圳,丰富了深圳文学的版图,提升了深圳文学的影响。深圳文学从创作、批评、阵地等多部位发力,形成了庞大的作家群、富有特色的批评圈和大量的平台阵地,在小说、报告文学、诗歌、散文以及儿童文学、青春文学、科幻文学等品类都取得了突出成果。当代深圳文学以主旋律和多样化保持与城市发展同频共振,多品类多题材多体裁相继并存,鲜活记录了深圳不平凡的发展历程,真实展现出时代嬗变和城市精神,展现了深圳人的心路历程和自我确认,凝聚起当代深圳的人文气质,为新时代文学再出发积聚了经验、做好了准备,必将沉淀为深圳的重要历史文化资源
2020年8月6-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