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翔/文

读钱锺书的长篇小说《围城》，一是新意迭出的比喻，二是里面“文人”们的斗嘴，读来别有会心。

在一次苏小姐的做局中，她高看不止一眼的方鸿渐自然不可或缺，几个男人赵辛楣、褚慎明、董斜川都到场。斜川的世伯是陈散原（即陈三立，陈寅恪的父亲），故而他推崇散原诗为五百年来最高。为了衬托或夯实这一说法，他援引了“陵谷山原”的概括，“陵谷山原”是唐以后的10位诗人合称。依次为“三陵”：杜少陵（杜甫）、王广陵（王令）、梅宛陵（梅尧臣）；“二谷”：李昌谷（李贺）、黄山谷（黄庭坚）；“四山”：李义山（李商隐）、王半山（王安石）、陈后山（陈师道）、元遗山（元好问）；“一原”：陈散原（陈三立）。

方鸿渐怯怯地问了一句，能否加一个坡？斜川不屑道：“苏东坡，他差一点。”

“陵谷山原”本无出处，或者就是钱锺书的杜撰，有读者认为，实际上是作者自己以同光诗人的崇宋眼光所做的一段精彩概括。

十位诗人的排座次是否确当，见仁见智吧，权当小说家言。然而杜甫入列，殆无异议。近日，BBC推出单集58分钟的最新纪录片《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在全世界引起关注。

片中，杜甫被冠以“中国最伟大的诗人”，第一次以纪录片的方式，详细介绍给西方世界。BBC最受欢迎的主持人之一、历史学家、也是脚本的撰写者迈克尔·伍德（2016年制作过《中国故事》）到访中国，沿着杜甫生前的足迹——西安、成都、长沙一一展列。BBC请来英国著名演员、《指环王》中甘道夫的扮演者伊恩·麦克莱恩爵士用英文朗诵了《壮游》等15首杜甫的诗文译作。

片中还邀请哈佛大学汉学家宇文所安（他的娇妻是13岁即被北大破格录取的田晓菲）、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曾祥波、牛津大学刘陶陶博士，一并带来了各自不同、视角多样的专业解读。

我不仅观看了此片，同时在《三联生活周刊》《经济观察家》等报刊上，读到了对此片的研问，更多的当然是赞誉。此片给我印象较深的是，杜甫与李白无论在精神取向或世俗生活上，都有不同，一个狂放不羁，一个严谨写实，却不妨李在诗歌艺术上给了杜很大的启发。

具体说来就是，李白向他展示了诗歌的多种可能性。乃至于两人相见，给杜甫印象殊深，念兹在兹，写下了“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等情感真挚的诗篇。

再就是，杜甫一生，穷困潦倒，不得意十常八九，却也有接近中枢之时。越靠近权力，越窥见真相，对民间疾苦就越有认知和感受。他的《三吏三别》等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便成了“诗圣”无可争议的光荣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