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文

有人喝酒脸红，有的不红，这是先天禀赋的设定。同样一个人，年轻时不红，年老了脸红，这是时间的规定。

年轻是个好东西，因为有明天。表现在酒，纵情享乐；表现在诗，气势如虹。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青春飞扬，鲜衣怒马，年轻真好。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那时候，诗人年轻，诗人的笔更年轻。

年轻人饮酒，一眼即知。晏殊说，酒红初上脸边霞。范成大说，日长绣倦酒红潮。杨公远说，颜貌元非借酒红。年轻是明摆着的，未来是年轻人的。其实，过去也是，现在更是。只是当年的年轻人被现在的年轻人替代，现在的年轻人会被未来的年轻人替代。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不变的，唯有酒。

老迈饮酒，不同少年时。诗人笔下的老年，因为放下很多东西，反而一身轻，倒也可爱。老人是选择性记忆，只想美人和美事。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与君论心握君手，荣辱于余亦何有？岁月如酒，歌诗不绝。白居易：醉貌如霜叶，虽红不是春。苏东坡：儿童误喜朱颜在，一笑原来是酒红。郑谷：衰鬓霜供白，愁颜借酒红。不是诗让老人脸红，而是脸红让生活充满诗意。这些写老年酒态的诗歌，皆为极品。

▲从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到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从年少之时拟把疏狂图一醉，到白发之际衣带渐宽终不悔。举杯饮尽半生风流，而风流终究会被雨打风吹去。觥筹交错中，我们喝的永远不止是酒。

“诗人说”和“科学家说”是两种不同的话语体系。科学家这样解释喝酒脸红：身体靠两种酶代谢酒精。喝酒时，身体中的第一种酶——乙醇脱氢酶将酒精转变成乙醛。然后通过第二种酶——乙醛脱氢酶将乙醛分解成二氧化碳和水，最后降解完毕。如果体内缺乏解酒的酶，就会导致毛细血管扩张，就会脸红。

科学家总是说实话，实话让人扫兴。诗人喜欢说虚话，虚话让人开颜。手持昆冈白玉斧，曾向月里砍桂树。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是诗人的月亮。科学家一看：鬼扯。月球里面没有人和桂花树，连风都没有。诗人是科学家的迷魂汤，科学家是诗人的醒酒药。诗人被科学家训得脸由红转白，酒醒大半。唉！科学消灭了多少美丽的神话。罢了罢了，举杯邀明月，低头酒喝光。只是盛满月光的酒杯里，少了绽放的诗意，成了闷酒。

▲杯中物是个妙东西。多少平时抹不开面子无法说的话，都能在酒桌上脱口而出。但是，设想一下这样的场景：酒桌上遇到一个两个科学家，义正辞严地跟你说饮酒的危害……罢了，罢了。请拉住他的手，跟他说：今夜月光好，当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