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此一游”早已“征服”世界的今天,我们许多人可能都不知道这一“传统”由来已久。早在唐朝诗人漫游期间,就往往把一些诗作题在馆舍、佛寺、驿亭乃至名胜古迹等,这种“认真涂认真画”的行为有个文雅的名字,叫做题壁。
乱涂乱画令人深恶痛绝,但是这一现象仍然屡禁不止,可见许多人仍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而率性的唐人则不,他们有着明确的担当和传播意识。白居易有一首题壁诗便称道,“明朝题壁上,谁得众人传”,转与不转都是中国人,是驴是马拉出来遛遛就见分晓。
在信息不发达的唐代,像今人一样把墙壁当留言板是很常见的现象。公元815年,被贬在远方的元稹、刘禹锡、柳宗元等人接到朝廷诏令,回返京城。他们回朝的路线要经过商山。元稹先行,便在蓝桥驿上题了首《留呈梦得子厚致用》,告知二人自己早已先走一步。
/帝都不相信眼泪/
有一些题壁诗是缘于伤心,缘于现实苦难的刺激,有个叫温宪的人就曾在多次落第后,在壁上写下一首伤痛欲绝的诗歌,“十口沟隍待一身,半年千里绝音尘。鬓毛如雪心如死,犹作长安下第人。”说的是家中十口人都等待着我一个人,希望跟着解除贫寒,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出走半年归来已是心如死。一次次来到长安,一次次铩羽而归,却“犹作长安下第人”,写得极为沉痛、感伤。
犹作长安下第人
/对你的思念写在墙壁上/
故地重游总是令人无限感慨,顾况有一首诗写的就是时隔五十年又来到原来题壁之处,吟诵之后产生恍如隔世的感受,其诗曰:“五十馀年别,伶俜道不行。却来书处在,惆怅似前生”。还有一种情况是,诗人两度经过同一处所,上一次没有题,这一次补上,白居易曾和杨九在寿泉分别,重经旧地时题诗相赠,嘱咐他“他日君过此,殷勤吟此篇”。
此外,元稹和白居易的“诗交”也向来为人熟知。那么当元稹想念白居易而无可排遣时,他会怎么做呢?那就是把白诗写在墙壁之上,借着读诗缓解思念之情,“忆君无计写君诗,写尽千行说向谁?题在阆州东寺壁,几时知是见君时?”。而白居易更是答复道,“君写我诗满寺壁,我题君诗满屏风”。一壁都是白诗,不可不谓壮观。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痴情女子负心汉自古尤然,有一位王氏女子在男子移情别恋后,悲痛地在题壁诗上写道“何事潘郎恋别宴,欢情未断妾心悬。汰王滩下相思处,猿叫山山月满船”,其情其景令人动容。
猿叫山山月满船
/伤春少妇痛斥登徒浪子/
题壁诗的唱和之作由于没有筛选功能,往往会出现一些不符合社会正能量的作品。比如唐末会稽令韩嵩之妾王霞卿在寺中有一首睹物伤春之作,诗是这么写的,“春来引步暂闲游,愁见风光倚寺楼。正好开怀对烟月,双眉不觉月如钩。”
诗题到寺壁上后,被一个叫郑殷彝的文人见到了,于是便和作一首:“题诗仙子此曾游,应是寻春别凤楼。赖得从来未相识,免教锦帐对银钩。”从这首诗来看,颇有些轻薄的味道。
王霞卿题壁怒斥之,“君是烟霄折桂身,圣朝方切用儒珍。正堪西上文场战,空向途中泥妇人。”激切之余不失文雅,说你也算是一个人才了,正应西上长安,在文场上一试身手,干嘛把心思都用在妇人身上!可谓正气凛然。
愁见风光倚寺楼
/题壁狂人贺知章/
唐人在题壁的时候,要用毛笔来写,于是书法的好坏成为对诗人们的一种考量。诗人兼书法家的贺知章,诗好字也好,他的题壁之作就备受人们的喜爱。到了中唐时候,刘禹锡在洛中寺北楼还看到贺知章的草书题壁,写诗称赞说:“高楼贺监昔曾登,壁上笔踪龙虎腾。”晚唐时候,温庭筠也有一首诗,称赞贺知章的题壁“落笔龙蛇满怀墙”,尽管墙壁早已斑驳,但仍不失光辉。
贺知章书法
/老杜不才需代笔/
与贺知章相比,杜甫的诗写得好,但他的字似乎写得不怎么样,于是杜甫有时写诗,就请人代笔。杜集中有一首诗《醉歌行赠公安颜少府请顾八题壁》,诗题是“醉歌行”,赠给公安颜少府,后边补充说明:“请顾八题壁”。就此而言,杜甫是在避短,如果他的字写得好,自己直接题写就行,没必要请一个姓顾的人把诗题在壁上。
来源 北京大学出版社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