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创/深圳商报记者 刘娥

Δ新华社照片

本周四，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在记者招待会上宣布了英国政府的防疫政策，迅速把“群体免疫”这个概念送上了热搜。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群体免疫”到底靠不靠谱，是疯话还是谎话？为此，深圳青年科学家得主、海普洛斯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技术官陈实富专门撰文进行科普，并分享个人看法。以下为内容全文：

这两天，英国首相约翰逊提出的群体免疫闹得沸沸扬扬，有不少人，包括一部分中国学者都抱支持的态度。更有甚者认为英国人的做法高人一筹，借此嘲讽和诋毁武汉的封城行为，认为中国的做法无功无效。

个人认为，这样的想法是非常危险的，也可能干扰目前中国有序进行的防疫行。所以，有必要做个透彻的分析，从根源上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不打嘴炮，我们来抽丝剥茧地研究一下这个群体免疫，看看它究竟是一个靠谱的计划，还是一个特不靠谱的疯话？

1．群体免疫是何物？

到谷歌学术中检索Herd Immunity，可以看到相对较新（2011年）的一篇论文，被引用了近500次，题为“Herd immunity”: a rough guide，为群体免疫提供了一个粗略的指南。有意思的是，这篇论文的所有三个作者，都是英国人。

这篇文章讲的就是通过提高人群中对病原免疫的比例，从而降低易感个体的感染风险。这称为间接保护效应，或畜群效应（Herd Effect），这也是群体免疫被称为Herd Immunity的由来。

论文中有一张简单的图，可以很清楚地描述群体免疫是如何达到效果的，我把它贴在这里：

图中灰圈表示已获得免疫的个体，白圈表示未获得免疫的易感个体，实线箭头表示发生传染，虚线表示没有传染。图中的R0=4，表示平均一个已感染者，可以感染其他四个人。

从图中可以看到，上面A的情况是全部都没有免疫，病毒以指数级传播开来。而在下图B中，大部分的个体都已经有了免疫，病毒传播被有效阻断，部分易感人群得到了间接保护。

但是要注意，这篇所谓的群体免疫指南，是基于疫苗获得免疫的，而不是基于自然感染并免疫的。文章也提到，在人群完全随机且疫苗100%有效的情况下，如果未免疫的人群降至1/ R0比例以下，群体免疫达成。根据之前的统计，新冠肺炎COVID-19的R0值大概是3左右，所以，达到群体免疫的阈值大概是2/3，这也就是英国首相说60%至70%的人群会被感染的由来。

了解了这个背景，我们再来研究一下英国的群体免疫计划，并一步步来揭露可能的真相。

2．英国的群体免疫计划能达到效果吗？

如上所述，群体免疫一般是基于疫苗来达成的，比如文章中提到的，在引入针对肺炎球菌的疫苗后，已经观察到了令人印象深刻的间接保护实例，也就是至少部分达成了群体免疫。

但是英国提议的计划是基于自然感染的，这两者有着巨大的差别。

通过疫苗产生了免疫的人，抗体就在体内，在接触病毒之后，几乎是立马刻会开始清除病毒，所以病毒就不会再通过这个人传染给其他人。

而自然感染而产生免疫的人，需要与病毒进行一番斗争之后，才能够产生抗体，并逐渐清除体内病毒。这就会有一个病毒在体内的窗口期，导致在这个周期内，他依然会把病毒传播给其他人。

我们要知道，就目前的证据来看，新冠肺炎的潜伏期长，无症状患者也可传染他人。从接触病毒，到体内产生抗体，再到完全消灭体内的病毒，平均时间至少也在数天以上，甚至十天以上。这么长的窗口期，会完全破坏掉群体免疫的理论基础。

抛开理论不说，我们只要简单地思考一下。英国首相鼓吹的让青壮年感染后免疫，可以保护老年易感人群的说法，在逻辑上就站不住脚。青壮年感染了之后，能够做到长时间不接触中老年人，直到体内病毒完全被清除么？如果做不到，这个假设就完全是凭空设想的。

所以说，首先一点，英国首相这个群体免疫计划，在理论基础上就是站不住脚的。

3．假如感染之后获得了免疫，能终生免疫么？

目前看来，新冠病毒是比较有可能与人长期共存的，或者是像流感一样，季节性地爆发。那么问题来了，初次感染之后的人群，能够终生免疫么？通过英国群体免疫计划之后的优胜者，能够在生存上获得巨大的优势么？

这就涉及到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初次感染之后产生的抗体在体内能存留多久？第二个问题是，病毒会不会变异得很厉害，让最初的抗体识别失败？

先看第一个问题，感染之后的抗体能够长期高水平存在，从而对同一个病毒终生免疫么？就目前来看，应该是还不太明确的。但此前有研究表明，SARS感染的患者，其中和抗体在感染后随着时间下降，到两年之后就下降不少了，至于此时还能不能保持免疫，还不能确定。

再看第二个问题，病毒会变异得很厉害么。就目前来看，病毒的进化速度还不是太明确，虽然短期内应该变异不会特别大，但是新冠病毒SARS-CoV-2是单链RNA病毒，不像DNA有双链互补修复机制，单链RNA病毒变异速度可比人细胞DNA快万倍以上，所以对发生较多变异后的病毒不能免疫是大概率事件。

综上所述，群体免疫计划让人获得的免疫力极可能不是终生有效的。

4．如果执行群体免疫计划，风险真的可控么？

我们上面分析了，群体免疫计划理论基础不牢靠，闯过群体免疫这关的人受益还不明确。那么，假如英国或其他国家的人，还是决定一意孤行，执行该计划，整个计划就真的如他们说的，是更可控的么？

我们刚才已经计算过，和英国首相说着的一样，需要大概感染60%以上的人群，才能够达成群体免疫。那好，我们来做一下计算题。

英国人口6600万 ，假如最终要感染60%的人，也就差不多4000万。虽然专家在说要延缓感染的进程，那要延到多缓呢？一年够不够？那，那就假设一年时间感染完4000万人。

就中国目前的数据看来，重症率应该在10%以上。也就是说有400万英国人要去医院就医，医疗资源真的撑得住，不会挤兑？

而且疫情的传播不是线性均匀地发生的，会有爆发的高峰，如果高峰期一天有20万新冠患者要就医，整个医疗支撑会不会塌掉？医疗资源不足情况下的死亡率有多高？可以看看目前的意大利和伊朗，那可绝不止1%。那个时候社会该有多动荡？因为社会动荡，又要多死伤多少人？

有很多人会说，瑞德西韦可以降低死亡率和重症率。拜托，这是一个还没有做完临床的药。虽然目前各方消息看起来是有一些效果，但绝不可能是神药级别的。虽然目前是在双盲试验中，但是，假如患者吃了药的效果非常好，昨天ICU，今天就出院大保健（就像美国股市一样），那就很容易知道，这是瑞德西韦起作用了，因为安慰剂效应通常不会这么猛了。如果瑞德西韦真的是神药，为了全人类，那早就应该提前揭盲了。

还有一点，那就是那些重症，以及一些中度症状，但是被救过来的人，他们的身体水平能够完全达到感染之前么？这个虽然没有定论，但从以往SARS的经验，以及这次新冠的尸体病理分析结果来看，重症患者恐怕多少会受点影响。如果对肺功能影响很大呢，何况病毒还攻击很多别的靶器官，包括神经系统。看看五大联赛的球员现在认真对待了，多半也不是怕死，而是怕感染影响职业生涯吧。毕竟一跑一喘，那还怎么踢球？

5．这个群体免疫，是物种进化么？

很多人会认为这是自然选择让人这个物种进化的过程，因为英国刚好是进化论的创立者达尔文的老家，所以这个概念也得到热炒。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达尔文这个说法当然是至理名言。但是，大家要非常清楚，物种的进化，主要是基于基因的变异和遗传来进行的，是通过繁殖这个行为来完成的。通常指的是一个物种中的一个或少数个体，在出生的时候，获得了某个基因突变，从而产生了对环境极强的适应性，所以这一支后续就发扬光大，生了很多的后代，并把其他分支淘汰掉，或者干脆独立出来形成一个新的物种，这才是进化。

学过生物的都知道，后天习得的性状，大多是不能遗传的（虽然有一些表观遗传的特例，但那是极少的）。同样的道理，一个人感染了新冠肺炎并产生抗体，TA的抗性也不可能遗传给他的小孩。当然，婴儿生下来能从母体继承得到一些抗体，但是量很少，维持不了很长时间，所以在病毒灭绝之前，婴儿恐怕还是要暴露在这样的威胁之下。

当然，有人会说，能对病毒免疫成功的，可能在基因上存在优势，这个当然也说得过去，但是，是不是真的存在这样的优势基因，还不好说呢，就算有，又能有多少优势呢？

要靠进化的力量让人类获得对这个病毒的先天免疫，恐怕就不是死1%的人，而是死99.99%的人。

6．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

英国首相和专家的发言，是在说，这个群体免疫已经是最优的方案了。但是，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

英国专家的理由是，这个病毒目前已经控制不住了，为时已晚了。但是他们却又说，英国比意大利的疫情大概晚四周。

我想，这里也不需要建什么模，只要问一问意大利当政者，如果有后悔药吃，时间可以拨回四周前，他们会怎么处理那时的新冠疫情，是像英国人一样搞群体免疫么？我想，恐怕不会吧。

所以英国人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他们认为经济代价太高了，舍不得。

7．真正的群体免疫途径：新冠疫苗

看了以上这么多，我想你也应该猜到，群体免疫其实是一个好概念，但是应该依赖疫苗来实现，而不是像英国首相说的那样，靠自然感染并免疫。

就目前看来，疫苗出来只是时间问题，只是其有效性，还需要通过大量临床试验，以及上市之后真实世界研究的数据来证实。

SARS的时候疫苗研制并不算成功，主要原因还是SARS到了夏天就消失了，所以后续的研发也没有动力了。但这次COVID-19是有可能要长时间存在了，所以还是期望疫苗早日成功上市，让我们可以最终达成真正的群体免疫。

8．英国的群体免疫抗新冠：是疯话还是谎话

经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应该可以看得出来，让几千万人暴露在病毒之下，自然感染，并产生群体免疫的计划，是非常疯狂的。就算考虑到经济代价的因素，我想，英国人也不可能彻底执行这样疯狂的群体免疫计划。因为疯狂之后的代价可能更大。

但是，我们要想得更深一点，这个计划之疯狂，我们都能看得出来，我相信英国的首脑们一定也想得到，何况他身边还站着两位高级别科学家呢！所以，一定不是因为我们太聪明，而是我们太笨，是我们想得太浅！

政客的嘴，是信不得的。疯狂的政治家可能不多，但是满嘴谎言的绝对不少。所以我更相信，英国首相的话，其实是谎话。

据说，在英国首相的方案出来之后，把英国民众直接吓得呆了。因为他们号称是民主社会，没办法强制，只能“助推”，所以就正话反说，把大家都给唬住。听说之前英国伦敦的地铁还蛮多人的，自从这个群体免疫计划出来，首相摊手说“哥不管了”之后，地铁上人已经很少了。明面上政府不做强隔离，私下又通过各种工会，协会等组织来让人实行家里蹲，也不失为一个策略吧。所以，这或许也是一个奇招吧，就是不知道最终灵不灵。

当然，政客说谎还可能会有另一个收益，就是方便到后面甩锅。对于这点，我们中国只能够做好自己，也一定要做好自己！

最终，说了这么多，总结一下，靠自然感染的群体免疫风险极大，不可靠。中国人民绝不可跟风，而是要实打实地抓防护，保生产。这段时间，大家还是不要太作死，减少传播机会，老老实实地等到疫苗大规模上市，再实现真正的群体免疫！

参考文献：
Fine, Paul, Ken Eames, and David L. Heymann. "“Herd immunity”: a rough guide." Clinical infectious diseases 52.7 (2011): 911-916.

--陈实富，3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