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泽民(翻译家 匈牙利)
男人有生活,女人有命运。这话不是我的原创,是匈牙利畅销书作家、剧作家缪勒·彼特一本书的书名,作为生日礼物,他连同一瓶香槟酒送给了我。
缪勒在这本书里讲的是他对男女有别的感受和思考,当然缘于自己的体验,他想说的是:“有生活的男人”要比“有命运的女人”活得相对更容易些,自由些,自主些。自从人类有记忆以来,这个世界都是男人的世界。但半个世纪以来,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她们不仅感觉到对自己、对生活的责任越来越大,甚至分担了男人对生活内容和质量所担负的责任。
我想起第一次去他家见到的一个场景,我们坐在山乡别墅的阳台上聊天,与他一起生活了56年的妻子阿格奈丝端来新摘的草莓和刚出炉的面点,微笑着叫我多吃点,听丈夫开始聊自己的书,她就弯下身像对小孩子一样地在丈夫花白的头顶吻了一下,不声不响地退出去。
老先生等妻子的身影消失在屋内,用手挡着嘴向我凑近些小声说:“她是我的保护神……她不像我这么有舞台依赖,她不习惯被人关注。她觉得,重大的事情都是沉默和黑暗中酝酿、成熟,就像照片在暗室中冲洗。也确实如此。”
我认识缪勒先生,是通过他的义子、匈牙利摇滚歌星塞阿米。八年前,塞阿米请我把他义父最畅销的《占卜书》译成中文,作为送给老先生七十大寿的贺礼。《占卜书》是缪勒根据自己的理解和生活体验为《易经》写的注释本,先后卖了有40万册!要知道匈牙利全国人口只有1000万,差不多二十多个人手里就有一本。为了这份特殊的寿礼,我没日没夜地赶了三个月,我走进了一个老人的精神世界,并跟他结下了忘年交。
每次应邀去老人家做客,他都会不厌其烦地聊两个话题:一个是他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二是生活中的女人们。不要误会,老人聊女人,不是卡萨诺瓦式的风流史回顾,恰恰相反,与爱有关,与性无关。作为匈牙利最畅销杂志《女人》最受欢迎的专栏作家,老先生喜欢琢磨女人,写女人,聊女人,也算是一种“职业病”吧。
他聊女人跟通常男人不同,总把男人对女人的爱与责任为前提,可以说老派,也可以新潮,总之当下的男性很少有谁能像他这么从理智到感情地尊重异性。他说,他经历过战争、革命、起义,曾冒着枪林弹雨上街寻找阿格奈丝,险些丧命……不过,他说这个不是为表白自己爱她有多深,而是强调阿格奈丝对他有多重要。他说,只有阿格奈丝见到过我颓丧、怯懦、脆弱的时候……
刚才跟他通电话聊天,他说,阿格奈丝是这本书里女王的原型:“我妻子也是一位女王,从某种角度说,通过她,我成了一个完整的男人,我也可以是一位国王。”这话让我想到张贤亮的小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感动于老作家夫妇五十六年的连体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