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艾斌（文艺学、美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程华是我的大学同学，一个有才华和情怀的人，在其很年轻的时候就是如此了。

我们是九一中文的，其时，校区大门前的道路还颇为泥泞。物质上的相对匮乏，并不能抑制、消解我们身上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延承下来的文化与精神血脉，我们爱诗，爱文学。专业特质与内在的精神诉求契合一致，于是，读文学、读诗也就成了我们的一种生活方式。

毕业之后，程华很好地将这一生活方式延续到了自己的学习、工作之中。毋庸置疑的是，她的诗情更浓郁了，诗心更笃厚了，一如她对于日常生活的态度。我们看看她写的《生命咏叹调》：

走过寒暑

那棵苍劲的松树太累了

静静匍匐在山地上

青春的藤蔓俏皮地盘缠

做着在荔枝树上的梦

春风依旧在

可那簇芦花还是枯黄了

摇曳的舞姿依然这般优雅

似乎在与生命做最后的道别

高地出平湖

那汪湖水一点也不寂寞

涟漪阵阵

如一抹绿裙飘洒在山谷

三两只水鸟从上面欢叫掠过

打水漂的孩童来了

石子飞一般击中树上那张网

蜘蛛真浑然不知吗

又何以闲庭信步

荒野崎岖

飞转的车轮飘动的衣襟

鹤发童颜还有欢笑

一同走进这人间四月天

诗中，有童趣的烂漫，有领略人生风景之后的沉潜，还有其他以诗歌的方式对于世界的种种有痕迹的注释与勾勒，无疑，这都源于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对于生命的“入乎其中”而又“出乎其外”的读解和体味。

诗往往是孤独的，处于诗坛中的人可能更为孤独；然而，或许正是由于这种孤独，诗人才得以保持一种趋于丰盈的姿态。

我们看到，诗人程华笔调隽永，孜孜不倦地探讨生活中的诗意之可能。或者说，生活于她便是一首读之不尽的诗。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成为其诗的直接观察对象。她仿佛是一朵云，静静地漂浮于天空，观察世界，并以诗来报告世界。所以在诗歌中，风、雨、星空、月亮，还有其他，一一成为书写的对象，寄寓着诗人的思考和情义。

当然，诗歌也有着对人间生活的追忆与憧憬。这里所说的，正是程华对生活最本质最美好状态的某种“窥探”抑或探寻。在《观演》中，诗人游傲于“唐诗宋词的水墨”、“元曲羌笛”之中，寻求生活之美，在“时光洪流”里，她愿“做一朵玫瑰/不为风雨凋零”。

在诗中，程华更是充满爱意的，这或许也是其诗意生活之美好的体现。于她而言，孩子的幸福便是她的“圆满”了：

你的笑脸，是我世界的圆满。

写父亲，她将之诗性地呈现为一种生活及生活中的光芒：

父女的二重奏

没有时间的无底柜

只在岁月墨迹中永放光

而母亲，在她的诗歌中凝成了一种伟大的爱的象征，更成为一种精神的传承。诗人高呼：

她就是母亲，她就是母爱。

今天，我亦义无反顾爱的接力。

为了母亲，这世上最伟大的职业！

为了母爱，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爱！

这何尝不是身为人母的程华自身之浓烈而又深切的愿望呢？它是一种心声，一种对于自我确认的光亮和价值的倔强追逐！

这样读来，一切似乎明朗了。诗人所希冀的，是于诗中构建自己的美好世界。在这里，有时间的流淌，有人间真情，万物生长，生活如诗。由是，我们也就不难体会到，程华诗心的笃定、永恒在于其愿望之坚定。所以读她的诗，我们仿佛遁入另一方世界，身心舒畅，自有一番韵味。在当下这个繁华、浮躁的世界，程华的诗及其诗心之昭现，或许能给予我们一份安慰和一处荫蔽。

在诗的王国里，程华自成一统。然而其情其思，更根植于对生活的热爱和观照。我们必须明白这样一种明亮，是与其生活、生命之明亮一并升起的。因而面对身处二十多年的金融行业，她同样满怀热忱。在写她的工作之地——《深南大道7088》——之时，她仿佛是在对一个携手并进的人生伙伴倾吐心声：

……

你二十年为我遮风挡雨

我二十年奉献青春花语

谁说你是美人迟暮

你是我眼中永远的太阳花

我会一直匍匐在你的胸膛

因为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二十年彼此的造就

……

多少人，在生活的绵延无尽中只见荒漠？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千帆过尽心依旧？我们不得不感慨，程华心灵之诚赤，为何能够经历时间之淘洗过后，仍不减光热。这或许，可以在其“小女人”的大视野中得到一些内在的印证：

斗转星移岁月沧桑

这趟航程一走一个世界

与祖国共呼吸同时代共脉搏

你成为中国经济的“压舱石”

一个个圆梦工程编织

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今天百年央企再启航

必将领航新时代

愿春风助航飞舟破浪

在这里，我们看到，程华在书写生命的寂静与美好之时，心中依旧激情涌动。她并不是关起门来自娱自乐的小资主义者。家与国，时代与未来，也是其诗歌中不可忽视的风景，这或许亦是其诗心常在的力量和动力之所在。在当下世界，诗歌之迷乱、诗心之缺失，也许根本上是因为诗人自我的丢弃——他们游移于记忆，对未来耽于幻想，却忘了生活的此时此地。我看程华，正是看到其内敛安静之后的风云搏动，这是一个“静静燃烧”的有力量的诗人。

诗以言而呈现；言，为心声。读诗、品诗，往往也就是读人，读人心，倾听诗人的心声。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更说，文学是人学，文学是一种生命评价的形式。生命因文学、因诗，而充沛，而丰盈，而绚烂。

在平凡的生活中，愿我们都做一个始终有诗心的人。

诗心在，则诗在。

诗在，则生命在。

生命在，人也就活着；因诗，而倔强、幸福地活着。